第十三章 喂,剛才從家裡出去的到底是誰呀
「媽的,我敲半天門你咋不開哩?」「是你呀,我以為是賊呢。」「你站住。我問你,剛從家裡出去的那人到底是誰呀?」「你都看見了你還問我是誰幹啥呀。」「我只看見了他一個背影兒,你說到底是誰吧。」「石秘書。」「半夜三更他來幹啥哩?」「是我讓他過來哩,我讓他來給我送些感冒藥;是你讓他過來哩,你交代他說你不在時讓他勤快著,早叫早到,晚叫晚到呢。」「我對你說,以後半夜三更你少叫別人往這家裡來。」「疑心了?疑心了就去問你的秘書去。」「我一句話就能讓他沒了工作干。」「那你就讓他沒有工作干。」「我一句話就能讓公安局把他抓起來。」「那你就讓公安局把他抓起來。」「我一句話就能讓法院判他幾年刑,能讓他這一輩子住死在監獄里。」「那你就讓他住死在監獄里。」……「說好了,你不是三個月不回家裡嘛。」「這是我的家,我想回來就回來。」「你還知道是家呀,知道提前回來啊……有能耐,能忍住、憋住你就再過一個月再回嘛。」「我是憋不住了哩,你知道我這個月為雙槐縣幹了多大的事?雙槐縣老老少少見了我,都該給我這縣長跪下像給皇上跪下那樣磕頭哩。」「我知道你成立了一個絕術團,知道你明年就能把列寧的遺體買回來,知道你三年兩年就想調到地區當專員,可你知道這個月姑女咋樣哩,知道我是咋樣哩?」「姑女哩?」「在她乾娘家。」「姑女和你咋樣啦?」「都得了一場重感冒,姑女發燒到了三十九度哩,到醫院打了三天的針。」「我以為啥事呢。對你說,我又和受活庄的茅枝婆簽了一份協約啦,讓她半月內再成立一個出演團,到時候兩個絕術團出演的門票錢就像水一樣往縣裡財政上流。這樣兒,年底就能湊夠去俄羅斯購買列寧遺體的錢。等把列寧遺體買回來,安置在魂魄山,雙槐縣財政上的錢就會多得從門裡、窗里往外流,往外冒,全縣的百姓就過上為花不完錢而發愁的日子了。那時候,一到入冬,就給全縣每人免費打一針進口的預防流感的疫苗針,讓全縣百姓一輩子沒有發燒感冒哩……喂,你咋睡了呀,瞌睡了?」「你看看幾點啦。」「那好吧,睡就睡,我也不洗了。」「你還睡那間屋子去。」「你睡哪?」「我就睡這兒。」「想咋哩?」「我下身有紅了。」「我可對你說,你丈夫不是和你結婚時的柏樹子公社的那個社教員,不是那個蘿蔔頭兒幹部哩,他是一縣之長呢,是雙槐縣的皇上呢,他手下有八十一萬的人口喲,比你年輕漂亮的姑女有幾萬、十幾萬,只要他願意,他想和誰就能和誰睡。」「姓柳的,我也對你說,你別忘了你是在哪長大的,被誰養大的。你以為你有今天單單是你幹了出來的?你別忘了原來柏樹子公社書記把你提為公社的黨委委員,那是因為他是我爹的學生哩;別忘了你到椿樹鄉當鄉長,那是因為組織部長也是我爹的學生哩;別忘了你是全地區最年輕的副縣長時,地委的牛書記也當過地區社校的校長哩,也是和我爹熟悉哩……娘呀!你摔、你摔,你去把屋裡東西全摔了,全砸了。有能耐你把鍋碗瓢勺拿到家屬院的光天化日底下全摔、全砸了,讓全縣人都知道你這個縣長會摔盤子會摔碗,會砸鍋、砸盆子!」……「咳,說到天東和地西,說到天上和地下,我沒有對不住你爹的地方哩,雖然是養子,可到眼下,我是縣長了,也許三年兩年就是地區專員哩,可我還照樣像親孩娃一樣每月給他燒香哩。」「在哪燒?」「在心裡。」「屁。你到底去不去那間屋裡睡?你不去那間屋裡我就去。」「那間屋,這間屋,我哪都不睡哩;雙槐縣就是我的家,我哪都能睡哩。你以為一個縣長離開這兩間屋子就沒地方睡了嗎?給你說句心裡話,我到哪都比在家裡睡得好,要不是你爹死前拉著我的手,說讓我照看你一輩子,三個月不回家我都不會想你哩。」「有能耐你就當真三個月不回家,三個月別摸我、碰我一下子。」「你以為我離了你就不能活了嗎?」「走吧你,去魂魄山蓋你的列寧紀念堂吧你,去俄羅斯買你的列寧遺體吧你,你要是後邊這三個月忍不住又進一次家,你就不是縣長不是人!你就別想著當上專員的事!當了專員你也會蹲監獄。」「哼,我能把列寧遺體買回來,我就不能忍住不回家?你掐著指頭算一算……上次說好我半月不回家,我是一個月零三天沒有回家哩。這次說好我三個月不回家,算我沒骨氣,我兩個月就又回家了。這次我對你說,我柳縣長、柳鷹雀最少半年不回家。不把列寧遺體買回來,過了半年、一年我都不回家。」「那好啊,你走吧。你要真能半年不回家,半年後你走進家門你讓我咋樣侍奉你我就咋樣侍奉你,你讓我像丫環見了皇上那樣一見面就跪下磕頭,退著出門也行哩。」「那行啊,你要不給我磕頭咋辦呀?」「你到老社校那兒把我爹墳里的骨頭扒出來。」「那好吧。」「你要半年內忍不住又回來摸我碰我咋辦哩?」「我答應你把你爹的墳遷到魂魄山列寧紀念堂里去。」「那好吧。誰要說到做不到,誰就出門讓汽車給軋死,喝水讓水給嗆死,腳上扎個刺也是毒刺兒,讓毒氣攻心死在露天外。」「你不用咒我那麼多,你咒我買不回列寧遺體就行啦,就比我死的事情還大啦。」……「砰!」一下,柳縣長家的門又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