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番外-醫生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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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地域位置的影響,這片區域的氣溫向來偏高,人們的衣著自然也以清涼為主。這一點,從烏魯克城內的人們的打扮就能看出來。
太陽此時便明晃晃地掛在天邊,四周看不見的空氣都像是被熱量融化,光線也顯得隱隱有些扭曲。
然而。
就是在如此高溫、所有人都是輕裝上陣的極端情況下——
還有一個銀色頭髮的男人,外面是看著就很厚實的披風,披風底下,竟然是皮質的黑色上衣、長褲、長靴。
暫且不說他的打扮與這個時代嚴重格格不入,就看這一身厚重嚴密的行頭……
「本王就不說什麼你這個傢伙怎麼不嫌熱的廢話了——蠢貨!你的披風已經好幾次拂到本王臉上了!」
啊,這個熟悉的斥責聲,開口之人的身份已毋庸置疑。
可有些奇怪的是,交談的聲音並不清晰,甚至會出現突然截斷,或是被其他的更為尖銳刺耳之聲猛地蓋過的情況。
就諸如此類。
鏗鏘。
鏗鏘。
「不,雖然我慣用的是冰,但我現在其實還是覺得——有點熱。」
可能還不止一點。
汗水打濕了額頭,化作水珠從臉頰旁滾落之時,一不留神就會被涌動的寒氣瞬間凝結成冰珠,又在跌落的下一秒被無形而鋒利的力量所逼,悄然破碎化為虛無。
不過,埃迪就算再熱也不打算脫掉披風,或者乾脆換一身清涼點的打扮。
「你們這兒的衣服穿了跟沒穿根本沒區別,之前是沒有可換的沒辦法,現在實在是受不了!」
「你在——說什麼?」
「我說——要是像你那樣穿,我打架都怕打著打著褲子掉了。吉爾伽美什,你就——這麼喜歡裸奔?!」
模糊不清的對話進行在這裡,突兀地一頓。
繼而,那疑似武器撞擊在堅硬外殼上的鏗鏘聲,也一下子消失了。
咳,在這裡,需要臨時解釋一下他們現在具體的情況。
吉爾伽美什和恩奇都,如往常一樣接到了距離王城較遠的一個村落的村民的請求,前往那裡斬除一隻突然出現擾亂民生的凶獸。
埃迪覺得很新鮮,也跟著他們一起去了。
趕路和尋找的過程可以忽略不提,此時此刻,他們就是在跟那一隻凶獸戰鬥——
等等,真實的情況,真的是這樣嗎?
騷擾村民的凶獸,抬眼望去確實尤為駭人。
它有蛇一般的外表,卻並非普通的毒蛇。身長足有十數米,而那粗壯的軀體需要幾個成年人一起齊心協力才能保住,蛇尾一甩就能掀翻紮根極深的巨樹。它的口中噴出能讓人瞬間斃命的劇毒,獠牙之間還有血絲殘留。
在王與王的摯友們尋來之時,凶獸正盤旋在森林中最高的那棵樹上,蛇頭搭在樹冠,兩顆比燈籠還大的眼珠陰狠地瞪向膽敢前來打擾的人類。
多麼恐怖,駭人的氣勢也相當地足。
可結果卻相當不幸,這三個人與其說是打算緊張地來一場死斗,更像是賞臉過來一趟,主要目的是來遊玩的。
埃迪見到這條蛇,脫口而出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就是沒有爪子的龍吧,跟我老家的特產簡直一模一樣。真懷念啊,我開始手癢了。」
蛇(突然察覺到了沒頂殺氣):「嘶——」
埃迪:「嘶什麼嘶,老子說你是龍就是龍!」
對於人的反駁意見,若是有道理,埃迪還是可以聽得進去,但對於蛇,他就可以直接蠻不講理了。
他抓住了蛇形怪物的拖到地面的尾巴尖,只一揚手,連蛇帶樹就一起騰空而起。隨著轟隆一聲和憤怒的嘶鳴,一排樹木都被巨蛇和大樹砸倒,陣仗極大。
對於人類最強的男人來說,這條蛇真的只是看起來嚇人而已,比之前的野人芬巴巴差得遠了。稍微麻煩一點的地方,只在於蛇皮超乎想象地堅硬,埃迪的冰槍居然沒扎得進去。
然而,這也只是暫時而已,反正埃迪並不著急。
另一邊,吉爾伽美什也不著急。他和埃迪完全是把在常人眼中恐怖至極的凶獸當成了試驗武器鋒利程度的玩具,已經樂此不疲地換了無數刀斧,打算從中找出能把如此堅固的皮割開的那一柄。
如果蛇怪能夠口吐人言,恐怕早就痛哭著求饒了。可惜它不會說話,那就只有嘶嘶地尖叫,龐大的身體在地上拚命地翻滾,可是,除了讓大地震動的轟隆聲響起,它根本無法掙脫。
只不過,慘得不能更慘的蛇怪,很快就在兩個「幼稚」的男人的手下得到了解脫。
原因如上,似乎埃迪隨隨便便就能和吉爾伽美什就某件無聊的事情爭執起來,然後,兩人不出所料地把蛇怪忘了個乾淨,眼看著就要開始第不知多少次的切磋——
恩奇都:「……」
恩奇都:「你們,真是夠了!」
嘩啦啦,窸窸窣窣。
這又是鎖鏈在其束縛的巨物軀體表面緩緩挪動的響動。
前面,埃迪和吉爾伽美什之所以能夠悠閑地拿蛇怪當試驗品,還得多虧一個人的「無私奉獻」。
恩奇都將自己化身為鎖鏈,足以鎖住世間萬物,這次來束縛住一隻蛇怪的行動,完全是大材小用了。但也沒辦法,誰叫他的那兩個同伴太喜歡較勁,讓他在失笑之餘,乾脆為他們準備好較勁的舞台呢?
……話雖這麼說,再怎麼較勁,把本職工作忘記還是不行的。
瑩瑩的光芒閃爍過後,蛇怪突然得以昂首,嘶鳴之聲都在這一刻變得高昂了起來。
纏繞蛇軀的鎖鏈重新變回了美麗的恩奇都。然而,這個美麗的少年顯露身形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微微皺眉,對那兩個男人說:「不打算認真的話,你們站到一邊去,這裡就讓我來吧。」
「呃……」
正在說話間,恩奇都已經握起了他自己的槍。
剛剛昂起頭,便在激動與憤怒之中對比自己渺小無數倍的「人類」露出獠牙的蛇怪的哀鳴再度響起,同時傳出的還有重物落地的撞擊聲,一時間灰塵四起。
是的,恩奇都看起來並不強壯,反而顯得格外瘦小。
但他一下子躍上蛇怪的頭頂,看似輕,卻在一瞬之間讓那顆蛇頭踩得陷入了土地之中,在地面砸出了偌大的深坑。
埃迪就是這時帶著點詫異地回頭。
這麼一回頭,針鋒相對卻又惺惺相惜的摯友吉爾伽美什就被他暫時拋在腦後了。
「這才是,真正的恩奇都——」
他的雙眼,竟比此前的任何時候都要亮。
可那光芒卻又不是霸道的勢在必得,而是驚艷,是欣賞,絕美之人所展露的與外表截然不同的強大,徹底將他對恩奇都本就不少的熱情點燃。
最初,恩奇都的槍同樣沒能扎破蛇怪的皮膚,但他的攻勢並不限於此。
無數金芒在虛空中顯現,那些全都是由神造兵器所化身的利箭,如漫天飛羽一般散開,劃出了一道道耀眼又奪目的弧線,讓旁觀之人難以移開視線。
蛇怪就這樣被釘在了地上。
踩在巨大蛇軀之上的少年面色淡漠,眸中同樣是沒有任何感情的冰冷一片。進入戰鬥中后,恩奇都就成為了真正的兵器。
他將從吉爾伽美什、烏魯克的人們——或者說,可能還有認識沒多久的埃迪——身上沾染來的「人」的色彩盡數褪去,行為舉止皆狂暴而凌厲。
於是,恩奇都再度舉起了槍。
然後,手肘向下滑落——
「……哎!恩奇都!」
恩奇都的手微不可見地頓了一下。
他聽到了有人在呼喚他,並且,能夠分辨出來,這是埃迪的聲音。
可埃迪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叫住他。因為被搶走了獵物感到不滿嗎?
這可能是恩奇都第一次在戰鬥過程中分神,雖然只有極短的時間。他也不用再去思索答案,埃迪已經趕來了。
他來得很快,眼眉都是笑意,頭也不回地往前來。
「埃迪?」
吉爾伽美什還在他的後面,不知怎麼,下意識地緊鎖眉頭,也叫了他一聲。
似乎沒有多大的意義,吉爾伽美什只是想要制止埃迪去打擾恩奇都,因為恩奇都足夠應付,那是完全沒有必要的事情。
不過,可能連偉大的烏魯克之王也沒能發現自己真正的想法。
也有那個念頭此時才剛剛開始萌生,還太微弱的原因包含在內,但早在之前就心生的莫名的不爽,還是可以在此時再度出現。
除了叫的那一聲,在自己沒察覺的時候,吉爾伽美什還伸了一下手。
但結果也很顯然,埃迪背對著他走向前去,他沒能拉得住。於是,就留在原地,冷眼看著埃迪跳上了蛇頭,來到恩奇都的身前。
他又看著埃迪似乎對恩奇都說了什麼話。恩奇都放下了他的槍,然後。
哧。
哧哧。
哧哧哧——
這……又是什麼聲音!
埃迪對恩奇都說的話其實就是:「我記得,你不喜歡鐵鏽?」
恩奇都說:「是的。但你怎麼——」
你怎麼會知道?
當然是觀察到的啊。但埃迪明面上並沒有說,只道:「鐵鏽的味道和血一模一樣啊,還是不要沾到身上比較好。」
那古怪的哧哧聲正是在此刻出現。
埃迪一動未動,只是笑著抬手,輕輕地摸了摸恩奇都緩慢展露出錯愕的臉。
他的背後,冰錐從蛇怪的體內憑空而生,捲起咆哮的血柱,從內而外地穿破了仿若堅不可破的蛇皮。
冰錐沐浴著鮮血林立,而血未能噴射,全被凝結成另一尊冰錐,屹立在那裡,形成了驚人卻又帶起異樣美感的奇景。
「這樣就可以了。」他很滿意。
「只要是水,我都能把它變成冰,之後就能隨隨便便擺弄了——怎麼樣,不會濺到你身上了吧。」
恩奇都的瞳孔有過剎那的收縮。
跟驚訝無關,那只是單純的,突然間無可阻擋地撞擊到心底的一絲撼動。
此時的埃迪,跟以往比起有些不一樣。
不……只是最近的這段時間。最初出現在他和吉爾眼中的埃迪,就跟如今一樣——不,不對,還要差一些,但卻尤為相似。
因為埃迪只漏出了在他心頭燃燒的熊熊烈火之中極其細微的一縷。之前相處的時候他在若無其事,而此時,說是不甘於平靜也好,說是本就不好的耐心終於到了極限也好——
從短暫的目光對撞中,那一絲與寒冷截然不同的火焰似是要將恩奇都包圍,把他只有空白的心強勢地融化。
恩奇都甚至沒能看到血凝成的冰錐破體內出的景象,因為埃迪就在這裡,根本不容許他的視線偏移。
雖然他其後就再一次若無其事地收斂了鋒芒。
「你戰鬥的時候很美,讓我能更敬重你,更欣賞你。」埃迪說:「可我又不喜歡看到你那時的樣子。」
恩奇都問:「為什麼?」
「怎麼說呢。就是覺得很奇怪,那個樣子,一點也不像你啦。」
應該更鮮活一點。
應該更溫暖一點。
怎麼想,都不應該是那副冷冰冰的,眼裡什麼都沒有的模樣吧。
於是,埃迪向恩奇都伸出了手:「解決了,我們下去?」
恩奇都看了看這隻平穩伸出、不握住他就絕不會收回去的手,似有些疑惑,但最終還是給出了回應。
等作出這番表演(沒錯,在被丟下的孤零零的王眼裡,那就是莫名很礙眼的表演)的兩人跳下,落到吉爾伽美什面前時,就見這人正用頗為古怪的眼神盯著他們。
埃迪:「……」
這個笨蛋王(沒錯,這就是埃迪在私底下給第一要好的摯友取的外號)在幹啥。
他稍作思量,猜測著,難道吉爾伽美什——覺得自己被孤立了,心裡不平衡?
事實真相肯定不是這樣,但以埃迪的腦迴路只能猜到這個。
他很是苦惱了一陣。
行吧行吧,雖然他只想對恩奇都這樣,但摯友的感情也得照顧照顧。
於是,埃迪又伸手,摸了摸吉爾伽美什的臉。
「這下可以不用瞪我了吧?多大的人了,幼稚!」
吉爾伽美什:「……」
吉爾伽美什:「…………」
「滾!」
那個名字的主人只是區區人類,何德何能讓尊貴的神主以告誡的口吻提及?驕縱慣了的伊什塔爾並沒有把那番告誡放在心上,過了一會兒就拋在了腦後。
不過,在她真正見到那個人類的時候,倒是想起來了一點點。
「那是不屬於吾等誕生之地的異世來人,雖然只是人類,但卻擁有可與低位神比擬的實力。」
「他不被法則束縛,不被常理所限,就連人與神共有的『死』的概念,在那個人類的身上都不存在。」
她的父神是這樣說的:「不要去管他,不要注視他,在不影響你的驕傲與榮耀的前提下,可以將他縱容。伊什塔爾,若是有一天你因你的傲慢遭到重創,那麼那個有勇氣對抗你的人類,就只會是他。」「
伊什塔爾最開始確實聽了這個告誡。
在烏魯克的神廟中,她同時看到了吉爾伽美什和那個人類。
就事實而言,從異世過來的人類還要比吉爾伽美什強上一些,且容貌俊美,各方面都很合伊什塔爾的胃口。但她忍住了,只當做沒有看到別人,向一開始的目標吉爾伽美什求愛。
但,烏魯克之王的冷酷拒絕,卻讓從未受過如此侮辱的女神心生怨恨。
吉爾伽美什和恩奇都因此遭到了慘痛的報復,看到了這個結果,伊什塔爾非常滿意。
雖然——殺死天之公牛的不敬之輩其實有三人,但神罰降臨時的宣告中,卻只提及了兩人,對另一個人類隻字不提,彷彿將他遺忘。
那肯定不是「遺忘」,而是刻意地將某個身份特殊的人從中略去。
伊什塔爾心中僅存的那點不滿就來源於此了,她沒有忘記那個人類也踐踏了她的驕傲。然而,正想著如何用隱秘的方式報復回去,當事人就自己送上門來。
囂張!狂妄!不自量力!
神殿被天牛腐爛的屍體摧毀尚不重要,新仇加舊恨,女神的憤怒已然攀升到了頂點。
她本應當將人類挫骨揚灰——然而,在一眼看到屹立在山巔的男人的時候,伊什塔爾突然就改變了主意。
這個喜好美色,並且毫無原則可言的女神的老毛病又犯了。
讓神色扭曲的猙獰從臉上消失不見,恢復平靜的伊什塔爾是多麼地溫婉動人。她的一雙美目望向埃迪,眼裡盛滿了被深深吸引的痴迷。
「我知道你的名字。」
她用能讓天底下所有男人的骨頭酥麻的甜美嗓音說:「你是埃迪,戰勝了杉樹林間的芬巴巴,打敗了天之公牛,比吉爾伽美什還要強大的勇士。」
她還一步一步向埃迪走來,就如一個陷入愛情漩渦中的普通的女子,每一個舉動,都在刻意展露自己的魅力。
「我還知道,你喜歡美人兒。」
「看,我不就是這世間最美的存在嗎?我是遠比人類,亦或是那具人偶尊貴的女神。你應當為我沉醉,無可救藥地愛上我才對啊。」
沒錯。
伊什塔爾在勾引她之前還看不起的人類。
也就只有她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了。
對於明顯處於爆發的邊緣,一身氣勢冰冷得幾近凝結的男人,別人都會心生膽怯,甚至更加難以直視他的雙眼。
即使,在最憤怒的時刻,他的火焰正當熾熱,也是他的光芒最為奪目的時刻。銀髮金眸,銀色是凝結的月光,而金色,卻是從靈魂深處投映的光輝。
也就只有伊什塔爾,最先注意到的不是殺氣,而是男人的臉,和他所攜帶的宛如罌粟的吸引力,還有那名為人類的脆弱存在,所展現的驚人的生命之光。
真強啊……
也真是美麗。
這樣的男人,只是站在那裡,就讓看到他的人,即使飛蛾撲火也想將他征服。
伊什塔爾徹底地改變了主意。她迫切地想要用自己的魅力征服埃迪,可以暫時拋棄尊嚴被玷污的怨毒,只為讓這個比太陽神的光輝還要耀眼的男人對她低下頭顱,盡顯謙卑。
埃迪看著女神走近,先是流露出了一絲微不可見的詫異。
將詫異抹去,隨後的他竟也沒有多餘的動作,只道:「我不是已經讚揚過你了么,看來,你還不夠滿意?」
說她腐爛而醜惡,這句讓伊什塔爾暴露的話,放在此時,效果便減去了大半。
伊什塔爾不在意了。
「我寬恕你。」她走近,眼裡除了痴迷,閃動的佔有慾比前者更加炙烈,「人類最強的勇者啊,只要你願意滿足我的心愿,我便寬恕你。」
「那你想讓我做什麼呢?」埃迪問。
他像是隨口一問,可伊什塔爾卻是無比認真地回答。
「成為我的丈夫,我的奴僕,你就是能夠得到女神之愛的幸運兒,我會把權勢和財富都賜予你。」
眼裡的瘋狂又擴大了,口中還在痴語:「我要讓你匍匐在我的腳下,我要徹底地征服你,瓦解你的自尊……讓你這雙漂亮的眼睛,再也閃爍不起扎人的光芒,永遠只能注視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