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面談

11.面談

記者走後,會議室里陷入了長達一分鐘的安靜。

「有話就說吧。」施先生帶著嘲諷的笑容,說,「坭坭下午還要上學。」

黃霆慢條斯理地說:「今天主要想讓你們雙方談談,解開這個誤會。」

余皓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施坭身上,施坭從記者進來到離開,目光就一直沒有離開她的手機。

施先生道:「我不知道這個誤會是什麼,現在你們派出所的意思,是想息事寧人了?」

黃霆說:「余同學拾金不昧的事迹,施先生您也聽見了。他不大會動別人的東西。」

陳燁凱說:「這裡頭應該是有什麼誤解,余皓平時不太擅於表達自己,應該不是雙方的錯,說開了就好了。」

余皓聽陳燁凱與黃霆一唱一和,突然有種直覺,他們是不是在這之前就認識?

施先生說:「我們是法治社會,不能唯心論,是要講證據的。對不對,黃警官?」

黃霆又重複了摘警帽、戴警帽的過程,若有所思地說:「所以現在我們也沒有證據,認為余皓拿了您的東西。」

「這還不算證據?」施先生啞然笑道。

「但您也看到了。」陳燁凱拿出余皓的失物招領通知,「他確實是不知情,會不會是無意中掉進包里的?」

這時施坭抬頭,看了余皓一眼。

「我覺得沒有必要再談了。」施先生說,「太浪費時間了,我以為今天他是來承認錯誤的,如果認錯態度誠懇,我可以考慮不起訴他,現在這樣……」

余皓突然開口道:「我可以和坭坭談談么?」

施先生頓時就變了臉色,說:「你有什麼資格?」

陳燁凱與黃霆快速地交換了一個眼神,在場眾人心下瞭然。

黃霆說:「配合一下調查吧,讓雙方溝通一下,也許有助於解除誤會。」

「根本就沒有什麼誤會!」施先生說。

黃霆只看著施先生,施先生怒氣沖沖地對視,一時間整個會議室里所有人都看著施先生。

施先生又說:「談什麼?」

沒有人開口,會議室里所有人一致心想,你跟我們學心理的玩?

施先生等不到回答,又說:「坭坭,你願意和他談么?」

施坭沉默,施先生又朝他們說:「你看?坭坭根本不想理他。」

還是沒人回答。

最後施先生說:「行,我給你們五分鐘時間,以後不會再答應你們的任何請求。」

會議室里所有人集體起身,打開門出去,留下了余皓與施坭。余皓心想這真是心理學在實踐上的勝利——談判時報過價,再注視你的對手,這時候誰先開口誰就輸了,果然,施先生敗下陣來。

他只有五分鐘時間,余皓注意到,陳燁凱和周昇的手機都留在了會議室里,應當都開了錄音。

「坭坭。」余皓朝施坭說。

施坭坐在余皓的正對面,低頭看手機屏幕,「嗯」了聲。

余皓說:「我原諒你,這是我們對話的前提。」

施坭突然變了臉色,說:「你有什麼資格這麼說?我又沒做錯事,用得著誰來原諒?」

余皓說:「你把表放在我的包里,我都看見了,那天你趁著我出去接電話的時候,踩著我的椅子上去開的表盒。你本來想拿另一塊表,對不對?其他的表上,留下了你的指紋。」

施坭抬頭看了余皓一眼,剎那就震驚了。

施坭一時方寸大亂,她爸爸有十一塊手錶,全收在一個大的木表盒裡,表盒擱在書櫃中。余皓走後,施坭特地用紙巾擦過櫃門,卻忘了她在挑選表塞進去時,也會留下指紋。

而保潔阿姨只會擦拭書櫃,是不會替施先生去擦表的。

「指紋的事,我讓他們別告訴你爸爸。」余皓耐心地說,「咱們一起想個辦法,幫你瞞過去,好么?老師保證不讓你挨罵,可你也別再冤枉我了,你為什麼這麼討厭我?是不是你爸爸覺得面子上過不去,所以強迫你……」

施坭眼中現出無以倫比的恐懼與絕望,余皓剛說到一半,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妥,但事實已來不及讓他細想,施坭「哇」的一聲大哭起來。余皓正要安慰她時,會議室外卻響起怒吼聲。

「你不要嚇她!」施先生一直透過小窗,緊緊盯著裡頭,施坭一哭,他頓時沖了進來。

「哎!」周昇怒道,「還沒到五分鐘呢?!」

周昇緊隨其後,要將施先生拖出去,余皓心想糟了,這麼一哭起來,自己原本還有話想說,卻不得不被這突發事故中斷。

「再給我兩分鐘時間!」

「坭坭!」施先生怒道,「跟爸爸走!」

「你怎麼說話不算數?」

施坭起身後,卻不住往會議室另一頭躲,余皓見周昇拖著施先生,忙道:「有話好說,別動手!」

施先生被周昇一把拽住,頓時大怒,轉身一巴掌扇出,咬牙切齒道:「垃圾混混……」

孰料周昇只是後仰一避,便輕巧避過,緊接著出拳!

那一瞬間,余皓被驟然出現的兩個大字砸中——完了。

周昇一拳下去,會議室門口頓時陷入混亂,施先生狂吼一聲,撲上前要去周昇扭打,傅立群卻道:「別打架!有話好說!」說著把施先生一把從背後抱住。

「嘿嘿——」

周昇旋即彈跳兩下,雙手握拳,竟是將施先生當作靶子,迎面又是一拳過去,施先生頓時啞火,滿臉鮮血,「砰」的一聲飛濺出來。

「給我住手!」陳燁凱終於帶著黃霆警官回來了,聲音如雷霆,學院里上課的學生轟然而至,將走廊擠了個水泄不通。場面一度混亂無法控制,余皓卻無意中注意到躲在桌子下,探出頭觀察的施坭。

「都給我等著!這次不搞死你們!我就不姓施!」

施先生最後氣急敗壞地吼道。

「太惡劣了!」教導主任幾乎是怒吼道,「性質太惡劣了!」

半小時后,院長結束了會議,匆忙趕回學院,院長是個六十多歲的老太太,坐在會議室里,板著臉翻看報告。余皓、周昇、陳燁凱、傅立群在對面站成一排,背著手挨罵。

「一個學生抓著她的爸爸。」教導主任朝院長說,一手指著對面,解釋道,「拉偏架拉偏架!我親眼看見的!另一個學生跳來跳去,把人當沙包打!我們學院怎麼有這樣的學生,簡直是……」

「余皓同學。」院長一開口,教導主任頓時閉嘴了。

余皓正低著頭,看周昇手上的血,眼中帶著詢問神色,周昇示意沒事。被叫到時,余皓便抬起頭,直視院長雙目。

「先前你們輔導員薛老師,提交過一次勸退你的申請。」院長說,「但是前天晚上,快十二點了,你們的陳老師還趕到我家,找我談了足足兩個小時。」

余皓沉吟不語,院長突然把材料摔在桌上,怒道:「你們就是這麼處理事情的?!簡直荒唐!」

院長嘴角帶著兩道法令紋,陳燁凱本想解釋,一被凶,瞬間也不說話了。

「是我動的手。」周昇一副無所謂的表情,「不關他的事,你要勸退就勸退我。你勸吧,勸了我就退。」

傅立群突然「噗」一聲笑了出來,會議室內頓時尷尬起來。

「不關他們的事!」余皓馬上說,「都是我叫他們來幫忙的!而且是施先生先動手的,我們可以調監控。」

那老院長姓寧,在司法界曾經很有點名頭,提前退休后被聘到學院,看似不管事,實則心裡門兒清。她畢竟接觸過大大小小兇殺、犯罪案件后,對余皓這點小事,簡直一眼就能看出內情。外加前天夜裡,睡覺前穿著睡衣,聽陳燁凱說了半天余皓,心裡已差不多有數。

「是我的問題。」陳燁凱朝寧院長鞠躬,答道,「我去處理吧。」

寧院長急匆匆回來,到得院門口時,恰好碰上揚長而去的施先生,施先生滿臉血,在一群學生的嘲笑聲中出來,一見老太太頓時按捺不住地破口大罵,不理會她的致歉,直接開車走了。

「周昇留校察看。」寧院長冷冷道,「余皓嚴重警告,下周一召集學生開會,讓余皓在會議上做檢討。燁凱,這件事你給我想想清楚,不要葬送了幾個學生的前途。」

這話說得相當重,陳燁凱馬上應聲,寧院長怒氣沖沖,起身走了。

出得學院,余皓沉默片刻,要往走廊里去,被陳燁凱一把拽住,陳燁凱說:「你又做什麼?」

「我找院長。」余皓說,「我害了周昇!」

「沒關係。」周昇滿不在乎道,繼而與陳燁凱一起,將余皓給拖走了。

「余皓,你不用被勸退了?」傅立群突然說。

周昇想起來了,說:「對哦,不是說要勸退你嗎?」

陳燁凱終於忍無可忍,在學院外怒吼道:「所以現在你們還撿便宜了?!」

陳燁凱原本已經找了院長,闡述清楚其中緣由,更有拾金不昧的事實,院長對余皓形成了良好的印象。打算今天與當事人談完,和和氣氣地解決掉,就息事寧人了。余皓與周昇撿錢后那天夜裡,院長對兩名學生充滿了讚許,況且施先生把矛頭指向了學院,這就令人很不爽了。

所以院長的意思是,對方不願意和解,我們也不怕他。陳燁凱才如此地底氣充足,沒想到今天節外生枝,周昇又揮出了歷史性的一拳。

幸虧傅立群沒被牽扯進去。

「去食堂加餐吧,你帶飯卡了沒有?」周昇又無所謂地朝傅立群說。

「都給我滾回寢室去!」陳燁凱終於失去了理智,朝三人怒吼,余皓張了張嘴,說:「陳老師……」

陳燁凱抬起手,揚手竟是要打余皓,余皓下意識低頭,閉眼。

「我對你太失望了。」陳燁凱說完也走了。

余皓怔怔站著,心裡突然一陣難受。

周昇兩手揣在兜里,將余皓的寢室門一腳踹開,室友們嚇了一跳。

「開會了啊。」周昇道,「借個地方用用。」

眾人:「……」

「別別。」余皓忙拉著周昇,畢竟是他的寢室,但傅立群、周昇一進來,幾個室友們彷彿見了鬼一樣,紛紛一言不發,起身離開。

周昇搬了張椅子坐下,傅立群直接就躺余皓床上了,余皓去把周昇的衣服收了給他,周昇「唔」了聲接過,只是埋頭髮Q|Q消息。

余皓內心是十分愧疚的,把大家牽扯進來,還這麼折騰。

傅立群說:「你問出什麼了沒有?」

周昇看了余皓一眼,拿起手機,湊到耳畔聽語音。

余皓說:「差一點點就詐出來了。」

傅立群又說:「他爸警惕得很,生怕女兒被你套出話,凱凱陪那個警察在外面抽煙,警察突然被一個電話給叫走了,他要是在,姓施的也不敢進去。」

余皓說:「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施坭,像有什麼話想說。」

傅立群道:「要麼咱們明天上她學校去等?你知道她在哪兒上學么?」

余皓自然是知道的,就在市中心的一所重點小學,但出了這事兒,施先生一定會非常警惕,說不定會親自接送,自己幾個人,有很大可能接近不了他女兒。他瞥周昇,周昇奇怪地始終保持著沉默,始終沒有吭聲。

「紅毛。」傅立群說,「別聊了,想想辦法。」

余皓看了眼周昇手機,只見上面是大段大段的消息,聊天的人是陳燁凱,陳燁凱則發了一大堆語音,全是六十秒的。

「你別再氣他。」余皓忙道,「我太對不起他了,周昇!」

周昇道:「我得給他說清楚!對你失望什麼?!人是我揍的,關你屁事!」

余皓簡直一團亂麻,換了從前,根本不敢想自己會做這種事。

「對不起了。」周昇把手機揣兜里,朝余皓說。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余皓黯然道,「害你挨處分了。」

周昇馬上說:「那你幫我把臟衣服都洗了吧。」

余皓:「好的。」

傅立群道:「我總感覺周昇得挨個處分,現在好了,心裡終於踏實了。」

余皓:「……」

周昇說:「你剛剛說那小女孩,是什麼情況?」

余皓不知道為什麼,總有股奇怪的感覺,施坭的哭不像是害怕的哭,而是憋了很久,一種委屈難過、宣洩式的哭。但自己與施先生無冤無仇,對方根本沒有目的指使女兒來陷害自己。

三人討論來討論去,也沒個結果,其間,寢室里的電話響了起來。余皓去接了,恰好是陳燁凱。

陳燁凱氣消了,打電話來給余皓道歉,在電話里說道:「剛剛我失去理智了,這件事跟你沒關係,都是周昇那混球,咱倆都是受害人。讓他們滾回自己寢室去,別再惹事了,你把檢討做一下。」

余皓偷看了兩人一眼,傅立群蒙著頭在余皓床上睡覺,周昇則連著余皓寢室的Wi-Fi打遊戲,跟沒事人一樣。

余皓一直說「好的」「好的」,最後把電話掛了。

「讓你們回去。」余皓把傅立群叫醒,傅立群睡眼惺忪地下來,周昇道:「吃飯去吧。」

周昇的日常總是與吃結伴,余皓帶上飯卡,要請他們吃飯,飯卡里還剩著點兒錢,家教的薪水也沒要回來,但這頓飯余皓是一定要付的。晚飯後,周昇遞給他一大堆衣服。

余皓戴著耳機,從八點一直洗到關燈,還泡著一桶。外套T恤也就算了,還有周昇的襪子和內褲……余皓第一次給人洗襪子內褲,一時心情相當複雜。換了在高中認識周昇,說不定自己都把他當作男朋友了。

可是余皓對周昇這種類型的男生不算一見鍾情似的來電,他一時也說不清自己喜歡什麼類型的,也許因為周昇雖然處處護著自己,這種「護著」的表現卻太直男了。他既對他沒有怦然心動的感覺,也告訴自己,禁止喜歡上他。自己性取向的問題千萬不能被周昇知道,否則他說不定會覺得他噁心。

那我喜歡什麼類型的?劉鵬軒那樣的么?余皓想起大門前充滿仇恨的劉鵬軒,又有點詫異,我曾經居然會喜歡上他?他有什麼好的?

洗著周昇的衣服,余皓又突然想到,周昇有女朋友么?他忍不住地想談一場戀愛。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如此強烈地期許愛情。但也許這一生,已經有一個「人」,在他的意識世界里留下了不可抹滅的一席之地——將軍在哪裡,他過得還好么?如果可以,他說不定想請求將軍,去施坭的夢裡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洗不完了——啊啊啊——

要關燈了,周昇的衣服還剩下一大桶泡著,余皓一晚上什麼也沒做,光洗衣服了,明天還得再洗一天,他只得無奈地上床睡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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奪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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