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寶玉賢德妃
那少女身量還小,年紀也不大,確實是個美人胚子——面若中秋之月,色若春曉之花,眉如墨畫,面如桃瓣,確實擔得起那銜玉而生的名聲。只是論打扮么……就真的簡單到不像話:頭上只是個極其簡單的螺髻,插一隻樸素的白玉簪,穿一身碧色交領長襖,下頭配一條湖藍色襦裙,樸素到有時候雪雁的打扮都會比寶玉略鮮亮些,簪子成色再好衣裳料子再棒也架不住這打扮這配色怎麼看怎麼像個丫鬟……
黛玉一看,第一反應是不科學。
榮國府那是個什麼地方,對小姐又是個怎樣的嬌養法——不說遠的,就只想想看自己母親賈敏,嫁了人做了林家媳婦之後從賈家帶過去的習慣是一個沒少,日常屋裡□□個大丫鬟七八個管事媳婦圍著,平日吃穿用度無一不是精緻萬分,明擺著就是從小到大嬌生慣養金尊玉貴慣了,養移體居移氣這才折騰出來的渾身貴氣。
可寶玉在冷子興口中不是銜玉而生,祖母最愛,誰都管不著然後嬌寵著長到了如今么……這怎麼,傳說中的嬌寵,竟然是這麼養著?
不可能!
一定有問題!
然後黛玉的第二反應……還真的是熟悉感。
具體來說,應該是一段糟糕的記憶——神瑛一靠近絳珠,絳珠就條件反射一樣地就想跑遠一點,可是畢竟是植物紮根在土裡,肯定是跑不了,只能無論寒暑總之就是被一大瓢水從頭淋到腳,一個激靈才把水都甩開,後腳又是一大瓢水從頭淋到腳……
雖然,理論上,絳珠喝了孟婆湯,前塵盡忘,可那種深入靈魂和骨髓的「求求你停手啊別澆了大冬天的你不冷我還冷呢(大夏天的你不知道中午不能澆水嗎)……我就在靈河邊上我是真的不缺水也不想欠你人情啊QAQ」的恐懼,還是給予了黛玉一種要命的熟悉感。
於是黛玉的想法直接便是:……我上輩子怕不是欠了寶玉錢。
然後小小地擼了一把手上的雞皮疙瘩略作緩解。
當然了,黛玉有空打量寶玉,寶玉卻暫時顧不上黛玉——寶玉這麼多天的規矩到底也沒白學,總不至於還沒給賈母和王夫人請安就見外客去,自然是先給賈母屈膝道了個萬福,又熟門熟路地轉身再給坐在次位上的邢夫人王夫人分別福了一福。
大約王夫人是想著得趕在黛玉見寶玉之前宣示一下主權,以及強調一下寶玉不是黛玉可以肖想的人物,便在寶玉給她請安時,拉著寶玉的手,一臉關心地問:「學規矩可辛苦?」
寶玉一聽這話直接便眼眶一紅,偏偏教養嬤嬤是和她一塊兒過來的,她今日已經受了好幾戒尺,實在是沒那個毫無形象直接哭出來的膽色,只小貓兒一樣委屈巴巴地看著王夫人,小聲小氣地開口:「不辛苦的,太太挂念了。」
王夫人看著這會兒的寶玉在禮儀上確實頗有些樣子了,心中也略感安慰,雖知道肯定寶玉吃了不少苦頭,卻也知道這是進宮的必須,也硬了硬心腸再不多問免得真招了寶玉的眼淚回頭賈母又心軟,只抬手給寶玉正了正發簪,道:「你也是,既是來見外客,怎的不換身衣裳再來。也罷也罷,還不去見你林表弟!」
寶玉應了一聲「是」,這才轉身看向了就在賈母榻邊坐著的陌生人,心知道那必然便是林姑媽家的獨子了,便對著黛玉道了個萬福:「林表弟。」
黛玉呢,聽了王夫人這插進來和寶玉的一通話,連猜帶蒙地,終於是明白了為啥寶玉是這個打扮了——
銜玉而生的姑娘,怎麼能不進宮謀個前程?
可前程有大選也有小選。如今的榮國府已然不比榮國公賈代善在時了,榮府目前來看就是個空架子,唯有賈母當得起這個國公府的牌子。而賈母往下,能拿得出手的兩個人,賈赦,只有一個一等將軍的爵位,虛的,賈政雖是實職,卻只是個五品工部員外郎。
很顯然,這個出身的寶玉是去不了給天子太子加上王孫貴胄選妃妾的大選的,只能走選擇伺候宮中貴人的才人贊善昭容彩嬪女史女官的小選。
而寶玉學的規矩,至少現在來看,宮中貴婦如何如何行走坐卧,如何跪拜行禮,甚至如何取悅男人,暫時都和寶玉沒什麼關係,寶玉首先學的,還是如何伺候人,不然在宮裡絕對是分分鐘被趕出來的節奏。
好好的國公府千金……
#心疼寶玉!#
#寶玉你老子能不能稍微更有點出息這樣你進宮好歹也能做個主子……#
不過心疼歸心疼,這一時半會的黛玉暫時也無可奈何,而黛玉和寶玉到底是同輩兒,自然沒有坐著受寶玉禮的道理,看著寶玉道萬福,黛玉肯定是立刻站了起來,也對著寶玉作了一揖。
然而還未把「表姐」叫出來,萬福福完了的寶玉已經看清了黛玉面容,直接詫異地開了口:「這個弟弟我曾見過的!」
黛玉心裡霍然一跳,覺得該來的果然是來了!
#完了完了完了我已經開始預計到了接下來冷子興演說榮國府的時候會怎麼編排這件事了可是我特么是無辜的啊啊啊啊#
王夫人呢?
一定是林家小子勾了我家姑娘的魂兒去!
就是這樣沒錯!
可是要怎麼把這話岔過去啊在線等急!
唔……到底還是賈母年紀大了見的事情也多,這會兒便輕描淡寫地一笑,把寶玉直接摟上了自己的坐榻,剛剛好把寶玉摟到了黛玉的另一邊,也是隔開這兩個玉兒的意思,笑罵道:「可又是胡說!你又何曾見過他?」
寶玉雖不知道賈母是在補救這一時半刻的尷尬,但是這會兒教她規矩的嬤嬤已然是重重咳了一聲。
巴甫洛夫反應之下,寶玉還是摸了摸自己隱隱作痛的手心,知道自己說錯了,便委屈巴巴地把到了嘴裡的「雖然未曾見過,但是久別重逢。」的話咽了回去。
可是黛玉這麼一個既清雅又好看,漂亮得和個瓷娃娃也似的小男孩著實是戳中了她的萌點,話雖沒說,寶玉卻直接從坐榻上站起來,走到了黛玉那邊,想著問問名字總不會犯忌諱吧,便坐在黛玉身邊套著近乎:「我是寶玉,弟弟尊名是哪兩個字?」
……問名字不忌諱,自報女兒家的閨名報的卻有些過於不矜貴了。
黛玉一臉懵逼。
而寶玉的教養嬤嬤卻已經是一臉絕望地給了賈母加上王夫人一個眼神:「我儘力了,真的。」
賈母王夫人:「……我們知道你儘力了可寶玉應該還能搶救一下的吧……」
然而幾個婦人在打眼神官司,卻忽略了黛玉暗搓搓發過去的求救的眼光。
好吧……既然接收不到……
黛玉還是抱著「反正是女兒閨名不便外道,我一七尺男兒有啥好怕的」的崩潰心態,抬頭看著的寶玉:「黛,玉。」
「哪兩個字?」
黛玉已然不想吐槽寶玉的規矩了,只是伸出手掌,在自己手上慢慢寫了自己的名字。
高潮,便是寶玉覺著看不明白,便自己伸出了纖纖玉手,想握住黛玉那常年握筆,偶爾拿劍都有繭子了的手,拉近點這才方便黛玉寫給她看。
教養嬤嬤看到這一幕已然是一臉崩潰,連咳都不想咳了只想麻溜兒地從賈府收拾包袱滾。
王夫人看著寶玉這渾然天成的撩漢手段,也是糾結得和個什麼似的。
又是想要寶玉改,又……不想。
畢竟寶玉進宮不可能是妃嬪,頂天就是個能帶個把自己的丫鬟進去的女史,女史要想做天子皇子們的妃妾,不可能真的溫良恭儉讓和塊木頭似的,必然是要有這把撩漢的本事才能得幸。
所以……王夫人:心情複雜.jpg
我的兒你要對著正確的男人撩啊你不能這麼隨便!
操碎了心……
不過還好,寶玉是個姑娘而不自知,到底黛玉還知道稍微顧忌點兒寶玉的名聲,稍微把手往回收了收,沒有真的牽手的意思,只意思意思把自己的「黛」字寫完了便罷。
寶玉也沒在意到黛玉的小動作,只意會了是哪個字之後,便品了品「黛玉」這兩個字到底妙在哪裡,又問:「弟弟有表字么?」
黛玉搖頭:「沒有。」
——《禮記》有言,男子二十冠而字,雖說如今除了皇家偶爾還需要辦個冠禮來發布一些政治信號之外,已經沒有格外正式的及冠之禮了,但是講究點的人家還是會在認為孩子可以獨當一面已經成年之後,這才由父母,師長,或者是尊者來給男子取字。黛玉這個情況,明顯林如海是打算至少得等黛玉考完了科舉這才取字的,這會兒肯定是還沒有,只叫個乳名。
可寶玉明確並沒有這個意識,只是笑道:「既沒有,我送弟弟一妙字,莫若顰……」
王夫人再不是個書香門第出身,嫁給推崇古禮近趨古板的賈政久了也知道取字的講究,這會兒也終於是忍無可忍:「寶玉!」
得,這會兒爹都不叫了,直接麻溜兒地叫父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