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三十七章

37.第三十七章

金印?

這話題轉得突兀,羅翠微先是茫然地愣了愣,隨即才「哦」了一聲,低頭自腰間摘下承露荷囊,取出那半枚紫綬金印,遞進雲烈的手裡。

「放心,我收得好好的。」

說著,她扶著雲烈的手臂下了榻來,低頭整理著自己身上略凌亂的衣飾。

「我就是問問,你拿給我做什麼?」雲烈似有淡淡氣悶,骨節分明的長指探了過來,重新取走她的荷囊,將金印裝回去。

「我還以為你這時有急用。」

「今明兩日我都會留在府中陪著你,」雲烈道,「沒什麼事要用印。」

便是要用,也無需拿她這一半。

羅翠微抬起臉,見他氣悶,便安撫似地又隨口笑問:「這金印,它本來就是兩半的?每位殿下都有的嗎?」

畢竟京西羅家已遠離朝堂百多年,她對皇室之事所知不多,這種將印鑒一分為二的做法,她還是頭回見著,不免覺得有些新鮮。

「本來就是兩半,」雲烈低下頭,將承露荷囊重新系回她的腰帶上,長指溫柔,繾綣如春風,「要開府以後才會有。」

羅翠微並未多想,只是閑聊笑問,「殿下們成親之後,就都將半印拿給自己的伴侶?」

「不一定,」雲烈淡淡揚唇,伸手與她十指相扣,牽著她往外走去,「像雲煥、雲熾和雲汐就沒給。」

「那你怎麼就肯給我?」羅翠微側過頭望著他,邊走邊笑。

雲烈也側頭迎向她的笑眸,薄唇輕揚,「我沒在家中時,你若遇什麼麻煩,就儘管拿這印去仗勢欺人。」

他話中的弦外之音讓羅翠微既驚訝又疑惑。

「我以為,這印只是用來調度昭王府的財庫……」

在大縉的民俗中,但凡家業稍大些的門戶,為了便於號令族中事務,掌家人都有會有專門的印鑒,算是在自家地盤上決策、主事的權力象徵。

之前羅翠微暫代羅家家主令的幾年裡,手中也是拿著父親羅淮的掌家印鑒的,因此昨夜雲烈將這半枚金印給她時,她沒多問也沒深想,不驚不詫地就收下了。

此刻聽他這麼含糊一提,她才驚覺,這金印的分量顯然比她以為的要重得多。

「眼下倒真只能用來調度府中財庫與侍衛,畢竟我還沒有藩地,也沒有府兵。」

雲烈說得輕描淡寫,羅翠微卻驚得如五雷轟頂。

也怪雲烈在她面前從來沒端過太大的「殿下架子」,讓她竟忽略了自己嫁的人是一位皇子。

一位開府有爵的皇子。

若她沒想岔了去,他的意思是——

這半枚金印表示持印者與開府殿下權力等同,若開府的殿下獲得藩地分封,持印者可作為輔政殿下與開府殿下同享藩地軍政大權!

****

雲氏縉是大縉首位女帝雲安瀾以外姓郡主的身份,自李氏縉手中「繼承」而來;而「開府殿下的金印一分為二」這個規制,也算是受李氏縉遺風的影響。

距今約一百八十年前的李氏縉末期,提倡「尊男卑女」的「新學」盛極一時,大縉女子的地位大受打壓;

除朝華長公主李崇環的封地原州,及後來封給定王李崇琰的宜州之外,各地官學拒收女子為生員,並罔顧大縉立國傳統,令各地女官辭印、女將解甲。

此舉使女子們成為了被圈禁在父族或夫族后宅的從屬,地位與男子相比低到足以令今人瞠目髮指的地步。

為除此積弊,朝華長公主之女——武安郡主雲安瀾——聯合其舅定王李崇琰,以「兵諫」的方式拿下帝位,以「同熙」為年號,重啟男女平權之風,史稱「雲代李氏」。

在同熙帝登基之後近二十年,李氏縉中有許多擁戴新學的遺老們並不安分;彼時天下人對雲氏的那場「兵諫」仍有非議,這使同熙帝在面對李氏遺老們作亂時多有顧忌。

為免同熙帝落下千古罵名,定王李崇琰領聖諭出馬,歷時十年,大致掃定逆流頑抗的李氏遺老。

而在這十年間,逢李崇琰領兵暫離宜州,定王妃顧春便擔起宜州境內一應事務,行輔政殿下之職。

為使顧春令出無阻,李崇琰仿效大縉古制,將定王金印一分為二,意為定王殿下與定王妃殿下兩人一體,意志共通、成敗共擔。

對當時的宜州各府衙官員來說,不必區分其令是出自定王還是定王妃,只需見半印便該依令行事。

受此啟發,同熙帝雲安瀾便鼓勵雲氏皇族也照此辦理,從那之後,皇子、皇女們的金印全都一分為二,並傳承至今。

****

不過,金印二分的習俗雖傳承下來,可「殿下們是否必須將半印交付給自己的伴侶」,這件事並未寫入律法。

執行與否,端看各位殿下對自己的伴侶是否足夠信任了。

「你便是拿這印出去為非作歹都行,」見羅翠微驚得紅唇微張,雲烈悶聲哼笑著,俯身在她唇上輕啄一下,「只要你別是想起兵造反,惹了什麼攤子我會替你擔著。」

明明感動得眼眶都燙紅了,羅翠微卻偏要與他倔強搗亂。

「你還真不怕我亂來啊,」她眨著滿眼感動薄淚,也不知是要哭還是要笑,「若是我偏生就想不開去造反了呢?」

這完全是個異想天開、胡攪蠻纏的假設。

畢竟眼下昭王府既無藩地也無府兵,若當真要造反,怕是隊伍還沒走出王府所在的這條街口,就被皇城司指揮使帶衛戍隊剿個片甲不留了。

雲烈笑著以拇指拭去她眼角的淚花,沒好氣地順手輕揪她的粉頰:「那我要麼就和你一道在宗正寺吃『皇族專供牢飯』吃到死,要麼就咱倆的腦袋一起掛在城門樓上示眾。」

「我才不會讓你吃牢飯,」羅翠微倏地撲進他懷裡,抱緊了他的腰身,「也不會讓你掛在城門樓上。」

原來,昨夜雲烈所說的「錢給你,命也給你」,並非是甜嘴哄人開心的虛言。

這真真是將自己的生死前程全都綁給她了。

雲烈噙笑回擁住她,任她在自己懷裡蹭來蹭去的偷偷擦眼淚。

片刻后,羅翠微從他懷中抬起臉,笑眼紅紅,「若我拿這金印去搞三搞四呢?」

雲烈愣住,「什麼搞三搞四?」

「譬如強征一間小倌館啊,又或者辟一座院子養幾個外室男寵什麼的……」

「非要皮這兩句你才高興?」雲烈的臉色沉沉如靄,黑里透著青,咬牙切齒地掐緊了她的腰肢,「信不信我能把你捏成糰子一口吞了?」

****

臨別在即,兩人默契地將傷感愁緒藏得滴水不漏,像天下間任何一對新婚的小夫妻那般,攜手徐行在自家宅院之內。

旁人也都很識趣,沒有拿瑣碎事務來驚擾他們的寶貴的相處。

雲烈牽著羅翠微的手,一路與她說著府中的許多雜事,領她將昭王府中她從前沒去過的殿院都去了一遍,讓府中所有人都知道——

羅翠微已是昭王府的女主人。

而羅翠微也沒有辜負他這無言的心意,「合著你從前就是個吃糧不管事的翹腳掌柜,什麼事都丟給陳叔一個人?你也不想想,老人家都多大年紀了,哪那麼大精神頭顧得過來所有事?你瞧後殿的廊柱都掉漆了,還有那牆……」

還真像個尋常人家中操心又絮叨的妻子。

雲烈垂臉抿唇,摸了摸鼻子,撇嘴咕囔:「能住人不就行了?那牆又不會垮。」

「對了,還有那些烏七八糟扯不清的賬,」羅翠微朝他乜斜一瞥,嫌棄中帶著警告,「等我忙完手頭的事,可是要細查府中賬本的。」

雲烈無端心虛地咽了咽喉頭,小聲嘀咕,「看、看就看,我又沒有花天酒地、搞三搞四……」

鬼知道為什麼時不時就銀錢拮据了。

「你可閉嘴吧,沒花天酒地都能把日子過成這德行,還想搞三搞四?」羅翠微冷冷淺笑,「如花似玉的姑娘也會被你給餓成青面獠牙。」

方才聽雲烈大致說了府中的財務狀況,又粗略掃了幾頁賬本后,她已約略能估到,昭王府的間歇貧窮,除了時常墊付臨川軍被拖延的糧餉這件事之外,根本就是因為這位殿下心性過分豪爽,賬目亂得一塌糊塗。

他不喜虧欠別人,素來只管記清楚自己欠別人的賬,卻不耐煩去記別人欠自己的細賬,這般動不動就有出沒有進的,不窮才是出鬼了呢。

「我才不信你看看賬本就能看出余錢來。」雲烈白眼望天,小聲哼哼著不服。

「我還真就能從那賬本里捋出余錢來,」羅翠微氣笑了,伸手在他腰間揪了一爪子,「等你回來時,看我拿那些銀子砸你一臉。」

她這一爪子鬧得雲烈面上驟紅,忙不迭抓緊了她的手,倏地往旁邊躲了兩步,輕惱瞪人,「不想回寢殿就別、別動手動腳的!」

這下輪到羅翠微臉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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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為糖,拐個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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