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十四章

24.第二十四章

周六中午,許喬準時到了同江遠約好見面的畫室前。

門虛掩著,許喬輕輕一推,這門就緩緩往後退去。

屋內極暗,灰濛濛的一片,還有些涼意。走廊外滿是陽光,含著光和熱,一道門儼然將屋內屋外分割成了兩個世界。

許喬眨了眨眼睛,好讓自己適應屋內的昏暗。

「許喬,你來了。」沉靜又溫柔如水的聲音,在空曠的畫室響起。

許喬循聲往右手邊的方向看去,見到了江遠。

他整個人隱在了暗處,坐在寬大的桌前,面前攤著一本畫冊,他將它緩緩合上,動作行雲流水。

他如一片深海,幽暗,神秘,明明該是泛著冷的存在,又能感受到那麼一點無聲的溫柔,一種矛盾而又和諧的存在。

許喬點頭,往裡走了幾步,「怎麼不開燈?」

江遠站起了身,「我喜歡暗一點的環境,心能更容易沉靜下來。」

他走到了窗前,把將光線擋的嚴嚴實實的窗帘給拉開,陽光傾瀉而下,房間瞬間亮堂了起來。

許喬眯了眯眼睛,迎接這突然而至的光亮。

黑色的遮光簾里,還裝著一層白色的窗帘,薄的如紗一般,遮不了陽光,微微柔化了光,添了絲迷幻感。

許喬適應了屋內的光亮,也看清了屋內的擺設。

屋內支著幾個畫架,凳子,桌上放著顏料盤,還有些散亂的紙張。畫室盡頭擺著幾個雕塑,整整齊齊的,用潔白的布蓋著,外人無法窺探白布下的模樣是怎麼樣的。

屋內各物的擺設有那麼一點隨意,但說不上亂,看著很順眼。

牆上的掛著幾幅畫,有幽藍大海中捲起的白色浪潮,有茂密幽深的森林中,倉皇逃跑的鹿,也有扭曲誇張到幾乎看不見五官的臉。

她從中感受到了一種無聲的寂靜,又帶著幾分黑雲壓城,山雨欲來的沉重感。

她看了之後,心裡有那麼一點不舒服。

江遠走到了她的身邊,雙手插兜,和她一起看著牆上的畫,「你從中感受到了什麼?」

「感受到了一個安靜與瘋狂並存,冷靜中含著歇斯底里的世界,以及一絲危險。」許喬說著她從畫中得出的感受。

江遠側頭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帶著那麼一點讚賞,「它表達的意思跟你說的差不多。」

許喬收回了視線,問,「這些畫是你創作的?」

江遠搖頭,「不是,是畫室的前任主人留下來的。我瞧這幾幅畫不錯,就留了下來,沒把它們給摘下來換了。「

許喬想問看到這幾幅畫,他心裡不會有種不適感嗎?見到他看這那幾幅畫時流露出來的喜愛之意。

她心裡有了答案,大概在他的心裡只有藝術。從藝術方面來說,它們確實是成功的,創作者想要表達給別人看的東西,別人都能很準確的感受到,而她更追求感官的舒適度。

「作為你的模特,我該做什麼?」許喬沒忘記她來這裡是為了做什麼。

江遠沉吟道,「你等我幾分鐘,我先把桌子給收拾乾淨。」

「我跟你一起收拾吧。」

江遠謝絕了許喬的好意,「不用了,你在椅子上坐著等我就好,我一個人就足夠了。」

……

沒過一會兒,那桌子便乾乾淨淨的,除擺放了一台筆記本電腦,上頭插著一副耳機,兩三本外語書籍、兩隻筆外,就沒有其他東西了。

許喬走過去看了一眼,那幾本外語書和她現在上課用的課本一樣。

她看他,含有幾分詢問之意。

江遠接受到了她的信息,交代道,「你要做的事情很簡單,只要像在圖書館一樣坐在座位上,專心的看視屏就行了,」他那雙修長好看的手,在虛空中晃了一下,強調道,「務必擺動你的右手,就像在圖書館一樣。」

許喬仔細聽著,隨後道,「不需要我保持一個姿勢不動嗎?」

江遠笑了笑,「你不用那麼做,你隨意就好,你可以背靠著椅子放鬆的坐,也可以挺直了背坐,頭趴在桌上都沒關係。只要你全神貫注的看著視頻,表現出來的肢體語言自然就好。」

「就這麼簡單?」許喬聽完江遠對她的要求,還有那麼一點不可思議。

做這些事情對她來說沒有半點難度,就是換了一個地方看視頻,得適應旁邊還有人看著而已。

江遠點頭,「你先坐在那邊適應一下,我把畫架搬到你對面。」

許喬應了聲,在桌前坐了下來。放在桌上的電腦已經開機,電腦桌面簡潔的過分,除了幾個基本的軟體外,什麼都沒有,看起來就像新到手的電腦一般。

她光看電腦桌面,無法從中了解到江遠的性格。江遠把桌面收拾的那麼乾淨,從側面可以說明他是一個謹慎小心,自我保護意識很強的人。

許喬下了一個結論,江遠不像他看起來那樣的溫柔,那樣的平易近人。

這些都是浮於表面的,內心是冷是暖,得深入了解才能真正的知曉。

許喬手裡還拿著手機,問詢江遠,「我能把手機放桌上嗎?」

「可以,只要把手機調成靜音,不干擾我作畫就好,」他補充了一條要求,「待會兒我提筆后,如果你的手機有電話打進來,也不能接起,我需要你保證你營造起來的氛圍不被破壞。你還可以把你學生卡放上面。越自然,越生活化越好。」

許喬想了一會兒,答應了下來。

她現在只是一個學生,家中沒有「親人」,也沒有領導會打電話過來臨時指派她一些活,她沒有必須要接的電話。

許喬很快在電腦上找出了她喜歡的舞蹈家的作品,戴上耳機,嘗試聚精會神的看了起來。

做了之後她才發現進入狀態看視頻,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這原本對她來說該是一件很自然很簡單的事情,但她把它作為了一種任務,試圖把它給演出來,演她在認真看視頻,還得讓右手不自覺的跟著視頻擺動著。

她知道有個觀眾在看她,更加想表演的自然,表演的讓江遠滿意。

江遠又怎麼會滿意呢,他想要看到的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許喬,她的眼睛該是有故事的。

他記得她第一次看到她的樣子,她戴著耳機,看著電腦,目光悠遠,似是想到了往日的時光,眼中透出渴望,也含著惆悵與痛苦。肢體跟著視頻不自覺的擺動,是那樣的靈動。只一眼,就能讓人猜到她看得東西與舞蹈有關,而且她還有那麼一點舞蹈功底。她大概曾經有一個當舞蹈家的夢,可惜夢碎了。因為她手邊放著外文書,學的東西和舞蹈半點不搭界。

黃昏的陽光苟延殘喘,幾乎沒有一絲熱意的灑在許喬身上,整個人鍍了一層柔柔的光,唯美而又破碎,成了最好的濾鏡。

這幅場景,他瞬間就想到了一個夢碎后依舊念念不忘的故事。

他想把它給畫出來,把動靜之間的產生的心碎感與無奈感給表達出來。

江遠真的很嚴格,看著許喬的表演遲遲沒有下筆,只要求許喬自然、自然再自然。

身邊有人時時的關注著自己,許喬沒辦法保持一种放松的狀態。

江遠不滿意,許喬心裡也有那麼一點著急。

她過來是幫江遠忙的,再這樣下去,她不僅幫不上江遠忙,還是在浪費倆人的時間。

後來她想到了一個辦法,既然她無法忽視江遠,無法當他不存在,那麼她乾脆就接受了他的存在,把他當做了蘇合悠一樣的存在。

在圖書館,她和蘇合悠一般都是各做各的事情,互不干擾。

從某個方面來講,江遠也是一樣的,他在認真的畫畫,沒想過干擾到許喬看視頻。她也不用去理會他,什麼都不用想,看自己的視頻就好了。看累了就趴在桌上眯一會兒,隨心所欲,不用管別人,這才是最自然的狀態。

這麼一想,許喬一直收著的身體,逐漸放鬆了下來。她專註的看起了視頻,沒再看江遠一眼。

江遠皺起的眉頭隨即鬆了開來,想開口誇許喬做得好,保持這樣的狀態不要變,又默默的合上了嘴巴。

他怕他這麼一開口,會打破許喬這麼完美的狀態,他終於開始提筆作畫。

安靜的畫室里,江遠看著許喬,認真作畫。許喬則看著視頻,沉浸在自己的舞蹈世界中。

倆人性子都沉靜,全程沒有半點交流,也沒有發出丁點聲音,互不干擾,維持著微妙的平衡感。

窗外的知了在樹頭上叫得正歡,走廊被日光直直的照著,熱意滾燙。陽光透過窗戶、白紗照進畫室,柔和了稍許,又有空調吹著,這光線變得毫無威力,純粹給畫室帶來一點光明。

一道牆,儼然將畫室內外隔成了兩個世界,涇渭分明。屋內意外的安靜,彷彿連時間過得都慢了一些。

……

許喬這樣好的狀態,一直保持到葉墨打進來電話的那一刻。

在屏幕亮起來的那一剎那,許喬掃了它一眼,見到是葉墨打來的電話。她幾乎下意識的就要把它接起,驀的想到了江遠交代過她的話:在他畫畫的時候,她不能接電話,免得破壞他的狀態。

許喬猶豫了幾秒,最終決定不管它,答應過江遠的事情,她得說到做到才是。

她知道對於藝術家來說,找到並保持好的狀態,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她不該打破它。

她看著視頻,心思不在哪兒,心不在焉的。算算時間,今天是葉墨軍訓的最後一天。葉墨這會兒軍訓大概結束了,打電話過來是為了約她出去聚一聚吧。

她往屏幕右下方看了一眼,四點半了,再有半個小時,她今天的工作就算是完成了。

等到五點她再回撥過去就行了,不會讓葉墨等很長時間的。

手機亮了許久,才重新暗了下去。沒過一會兒,葉墨又打了電話進來。那勢頭,葉墨是不撥通電話不罷休了。

許喬咬了咬唇,無法看著它置之不理,心的天平在接與不接電話間猶豫著,那邊葉墨自己掛斷了電話,她鬆了口氣。

還有二十七分鐘了,等時間一到,她立馬打電話過去。

……

江遠提著筆,視線極淡,落在許喬的身上,手上沒有半點動作。

他比許喬還要早知道有電話打進了她手機,他沒有說,許喬後面也發現了。

在她視線看向手機,並透露出一絲焦灼情緒的時候,他創作時那種投入忘我的狀態就被破壞掉了。

雖然他的狀態被打破,心情卻不差。

許喬展現出來的自己比他預想中的要好很多,今天的進度比他想象中的快。

況且,他也不急著趕工。

正所謂慢工出細活,反正許喬承諾過他,在他的畫創做完之前,她都會做他的模特。

江遠畫畫一向是看狀態的,狀態好就多畫一些,狀態不好乾脆就不碰畫筆,他現在狀態就不太好。

許喬現在把手機接起來也沒關係,他已經不打算畫下去了。

鬼使神差的,他緊抿著嘴角,什麼話也沒說。就連江遠都對自己的舉動感到莫名其妙,他不是那種惡劣的人。

餘下的半個小時,江遠閑來無事,沒有半點目的得打量起了許喬。

已經是傍晚,畫室里明亮不再,變得昏黃一片,許喬托著腮看著視頻,此刻的她很沉靜,很美。以他的角度看去,她的一半隱在了陰影中,黃昏的光給她添了頹靡的色彩,應他的要求,她穿了一襲白色的長裙,身上無一絲裝飾,純然乾淨,脆弱迷人,暗沉的光給她添了幾分灰敗,如走向墮落的天使。

江遠初次見她,不是被她的容貌而吸引,而是她身上有意無意的展現出來的特質。

她有一種神秘感與破碎感,引人探究,也讓人想要摧毀,還有一種特別矛盾的氣質,她看起來是一隻純潔的小羊羔,宛如純真的天使,偶爾又散發出淡淡的媚意,像極了幽暗森林裡神秘妖艷的女妖,看一眼,就勾人心魄。

她就像一張白色的紙上被染上其他色彩,但半點都不顯突兀,只讓人覺得美。

江遠在那時就起了衝動,將她身上展現出來的特質用她的畫筆一點點展現出來。

他首先選擇了畫出她的破碎感,到目前為止,他的創作都很順利。

許喬的存在就是一件藝術品,而且是可以讓人私藏的那種。

有那麼一個瞬間,他不想讓她做他的模特,反而……

他連忙打住了這個念頭,視線從她臉上掠過後很快收了回來。

他自嘲的笑了笑,他在想什麼呢。

大概是他對藝術太過痴迷,才對她產生了那種可怕的想法,等她配合自己創作完那些畫,他對她肯定不會有半分其他想法了。

……

半個小時很快就過去了,許喬跟江遠告了別。一到走廊上,她就回撥了葉墨的電話。

電話那頭很快就接起,「喬喬,你終於看到我給你打的電話了。」

「嗯,剛才有點事,沒能及時接你電話,」許喬朝樓梯走去,「你今天軍訓該結束了吧。」

「上午就結束了,」說到此,葉墨聲音中添了幾分愉悅,「我們有將近一個月沒見了,想我沒?」

許喬嘴角微彎,「想。」

葉墨道,「馬上就不用想了,我快到你校門口了,今天我帶你出去吃飯。」

「你什麼時候到?」許喬聞言加快了腳步,她得先去寢室拿個包。

這畫室離寢室有十五分鐘的路程,寢室到學校大門,她又得走上個十多分鐘。

如果葉墨真的快到校門口了,他至少要等她半個小時。

「堵車了,估計還有過個二十分鐘才能到,你慢慢過來就行,不用急。」

「好,我馬上過來。」許喬掛了電話,快步朝寢室的方向走去。

傍晚的光還帶著一點餘熱,許喬將防晒工作做的十分的到位,走在路上不忘撐一把傘,腳步飛快,一門心思往寢室趕。

徐妍在路上走著,跟同行的人有說有笑,看到不遠處白色的身影有那麼一點熟悉,想要看清來人,卻被雨傘遮住了視線,加之那人走的極快,如風一樣從她身邊經過,她沒能看清來人的長相。

她回頭看著那人,盯著那長至小腿的白裙,若有所思。

同行的女生隨著她的視線也看向那人,道:「怎麼,你認識她?」

徐妍搖了搖頭,「走吧。」

「她的打扮看起來和你有一點像。」

「只是像而已。」

……

實際上,葉墨在許喬電話打來之時,就到了她的校門口。

他沒告訴許喬,是想讓她慢慢來,不用緊趕慢趕來見他。半個小時,他還等得起。

葉墨這次換了輛黑色的跑車,停在校門口不遠處。

他低頭看著手機,時不時朝校門口打量一眼,看看許喬有沒有出來。

正是周六,進出校門的學生極多,看到校門口停的豪車,免不了多看幾眼,並暗自搖頭,不知道這車主人是來禍害他們學校哪一個女學生或者男學生的。

學校並不是純粹的象牙塔,有些男女生會選擇出賣自己的身體獲得自己想要東西。

一到周五,這邊的學校就會停滿豪車,接走一個個青春靚麗的女生。

大家都心照不宣,知道她們去做什麼了,有替她們可惜的、又有鄙夷的,也有嘆息的。

選擇是那些人做的,他們管不著,那些人也未必會在意外人的看法。

許喬拿了包后,匆匆朝校門口走去。

……

一到校門口,許喬就看到了葉墨停在樹蔭下的那輛車。

她猜這車是葉墨開來的,像是他的風格。

她一邊朝那輛車走去,一邊撥打了葉墨的電話。

「到了?」

「我到你車前了。」許喬看到了車內的人,正是葉墨無疑。

葉墨抬眼一看,許喬正笑吟吟的看著他,他唇微勾,將車解了鎖,「進來吧。」

「嗯。」許喬掛了電話,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

這一幕,正巧被從外頭吃飯回來的白茹給看到了。

白茹在遠處冷眼看著許喬上了豪車,面露鄙夷。

難怪了,許喬長得那麼漂亮,不缺人追求,卻到現在還沒有男朋友,她還覺得奇怪,原來是被人包養了。

白茹搖了搖頭,她還以為是個好的,原來是假正經,骨子裡……

她嗤笑了一聲,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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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險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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