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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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廳鬧中取靜,附近是人流阜盛的街區。林棉縮在圖書亭里,小小的一團,窩在角落當一棵綠植盆栽。
街邊的二十四小時自助圖書亭,用玻璃隔斷成封閉的四角空間,空氣中瀰漫著潮濕的書紙味。
狹小的空間里,林棉拚命忍住眼淚,換了個姿勢繼續窩著,垂眸分神想,這裡還沒有衣櫃舒服。
想一想,更委屈了。
手機里有十幾個編輯的未接來電,林棉對著瑩亮的屏幕看了幾秒,調整了下情緒,正打算回撥過去,耳邊傳來三聲清晰的敲擊聲。
她抬頭去看,闕清言拎著外套,手上還提著一個紙袋,沉靜不動地站在圖書亭外。
「哎喲總算是接了,木眠老師,我都想收拾收拾去你公寓找你了。」電話接通了,編輯在那頭長吁了一口氣,「你現在方便聽電話嗎?」
林棉沒吭聲,攥了下裙角站起身,跟男人對視一眼,迅速移開了視線。
「漫畫的新單行本已經送去廠子里印刷了,」編輯沒察覺,興緻高昂地繼續,「要是進度正常,大概能在年前就上市,所以在這之前我跟主編商量了下,想給這個漫畫系列辦個簽售會,正好能給下一本打宣傳……」
圖書亭的玻璃門沒有裝開合鎖,闕清言卻沒有拉門進來,林棉沒忍住,還是又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灌了一杯酒的緣故,她的臉頰和耳尖都軟軟地暈著紅,眼眸更是濕紅得招人疼,憋得狠才沒哭出來。
林棉捏著手機,一句話沒聽進去。
她不是在氣那個男人說的話。他的話只是導|火索。
柏佳依以前說過,她和闕清言的心理年齡差的太遠,她的喜歡沒長性,過了那股新鮮勁兒,就可能又喜歡上別人了,何必真的去招惹他。
齊進拿她開玩笑,也是先入為主地覺得小姑娘的感情不深,所以能當著人面調侃,當不得真。
今天發生的樁樁件件湧上腦海,林棉隔著玻璃門看闕清言,紅了眼眶。
「簽售會的時間和場地已經在和主辦方商量了,就辦在隔壁的T市,具體事件還得再確定,所以想提前跟老師你說一聲……」
要不是因為喜歡他,她也不會沒臉沒皮成這樣。
要不是因為喜歡他,她也不至於乖乖地湊上去,小心翼翼地去討好人,忍著委屈也不給他丟面子。
要不是……
林棉腦袋裡放映的自白一句慘過一句,面上卻倔強地咬著下唇,不說話。
可今晚的事情,說來說去還是她活該,本來就是她自己要來的。
編輯說完一長串,對方沒有一句回應,終於發現了異樣:「老師,你在聽嗎?」
「……」林棉沉默片刻,才回,「在的。」
她的聲音哽著鼻音,帶著不似往常的低落。編輯還想多問,但聽對方不想多說的樣子,也沒好意思追問下去,又確認了兩句才掛了電話。
林棉眼睫垂落,低著頭在圖書亭里平復了下,開了門走出來。
她一點點站定在闕清言面前,停頓了,小聲開口:「……闕教授。」深吸一口氣,打算為剛才的發脾氣認錯,「今晚的事——」
「今晚不關你的事。」
林棉聞言一怔,仰起臉看他。
「剛才的情況,」闕清言低眼回視,沒提自己在包間里當著眾人面說的那番話,平穩道,「你即使是摔了杯子都不算什麼,發再大的脾氣我也不會說什麼。不需要給我面子。」
他有心要安撫她,聲音低低沉沉,俊臉襯著周圍的霓虹光影,疏淡中勾出一絲和緩:
「這次的事,我有一部分責任。把你帶過來之前,我沒有預料到這樣的情況,是我的疏忽。」
在闕清言開口前,林棉心裡的委屈和煩躁鬱結成了一團,現在他一開口,她就像只被捋順了毛的小動物,受的委屈都從四肢百骸浮了上來,心裡一陣陣收緊的酸甜。
即使知道他是把她當學生來安慰……
她紅著眼別過臉去,暗罵了句自己,太沒出息了。
「……」林棉沉默半晌,壓著哽咽,半開玩笑地回:「您又不是神,怎麼能預料到……」
「如果你覺得還難過,」闕清言掃過她微紅的眼眸,接過話,「我來安排一個時間,讓人再來親自跟你道歉。」
讓人來親自給她道歉……
林棉愣怔地看他,回過神:「不用了,我沒有被他們……我只是想……」
她抿唇欲言又止,看了看闕清言,把到嘴的話咽下去了。
闕清言沒忽略掉她掙扎的神情,應聲:「嗯?」
林棉後退一步,正躊躇著要不要開口,沒想之前喝下去的酒緩慢地起了勁,腳步不知覺地踉蹌了下,幾乎要站不穩。
她本來還在猶豫,此刻被後知後覺的酒意熏上頭,臉都逐漸燒了起來,自暴自棄地想,酒都喝了,就當借酒勁佔便宜了。
她喝了酒的。
就算被冷言拒絕,也不至於……不至於太難看。
齊進的電話還在接連不斷地打過來,闕清言瞥過一眼,剛按掉手機,就聽見了低低的一聲問:
「您能……」林棉的聲音輕微到像自言自語,「您能哄哄我嗎?」
圖書亭在衚衕巷口處,再往外走就是燈色霓影的十字大街,但此刻喧鬧的人聲都盡數被屏蔽在外,空氣沉靜得只能聽見林棉的聲音。
她不敢看他,悶聲解釋:「不是那種哄,就是言語上的哄,隨便什麼都行——」
「您哄我一句吧,好不好?」
當著面說這種話,林棉幾乎羞恥得都想跑了,生生地忍了下來。
反正也追不到他,反正他也……不喜歡她。
半晌,沒有回應。
「……」算了。林棉低著頭,「對不起,闕教授,我跟您開玩笑的……我等下打車回去就——」
闕清言的聲音驀然響起,淡然無波,聽不出情緒,問她:「醉成這樣,怎麼自己打車回去?」
林棉很低落:「沒關係的。」
她正打算找個借口走開,一道陰影在腳邊落下來。
林棉抬眼看了一眼,心跳猛地停了下。
男人背著身在她面前半跪蹲了下來,脖頸連同脊背呈一道流暢修長的弧度,襯著路邊燈影光色,帶著男性致命的吸引力。
「上來。」闕清言像是嘆了口氣:「背你一段。」
柏佳依期待:「昨天晚上你在闕清言家裡,留宿了嗎?」
留宿……
林棉回憶,她不僅沒有留宿,畫的曖昧少女漫還被他看到了。
他肯定以為她學術不正,整天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就這樣還妄想追他。
昨晚發生的事情太多,現在回過味,鋪天蓋地的羞恥感才後知後覺地湧上來。拖鞋找到一半,林棉不找了,回頭就把自己重新悶回了被子。
「孤男寡女,都停電共處一室了,居然還沒發生點什麼?」正在被禁足的柏大小姐好不容易能找到八卦的樂趣,聞言大為遺憾,想了想勸道,「棉寶,不然還是算了吧。」
柏佳依心說,這兩個人根本就不是一個段位的,現在幸好是棉寶一廂情願,闕清言對她還沒什麼意思。要是等哪天他突發奇想地想逗逗她,她肯定一點都招架不住,一腳就淪陷下去了,最後怎麼被吃干抹凈的都不知道。
「不要闕清言了。就算找不到硬體條件像他這麼好的,要在圈子裡找一個優質男人,還怕找不到嗎?」柏佳依勸得很含蓄,「等到哪天你又喜歡上了別人,就會發現這些都是過去式,就像以前中學那會兒你為一個人寫了幾十封情書,現在還不是已經忘得一干二——」
「是他。」
柏佳依一愣:「誰?」
「我寫了幾十封情書的那個人,」頓了頓,林棉才小聲回,「……就是闕清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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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年前,林宅。
桌上的牌已經換了三輪,正巧阿姨推著銀色小型餐點車進來,躬身將換上一壺新的花茶。阮麗淑看了一眼手上的牌面,見阿姨進來,問了句:「蘭姐,棉棉還睡著嗎?」
「還在睡呢。」阿姨撤掉吃完的點心碟,補了句,「先生剛才打電話來,說晚上有應酬要晚回來,就不在家裡吃飯了。」
阮麗淑應了聲:「知道了,喊張姨多燉一個湯,等他回來正好醒酒。」說完頓了頓,「蘭姐,你去叫棉棉起來吧,睡一個下午了,順便把蛋糕帶一點上去。」
牌桌上圍著四個女人,舉手投足間都是貴氣,雖然看起來都上了年紀,但勝在保養得當,連摸牌的手都是白皙細膩的。旁邊的太太聞言,調侃道:「麗淑不知道有多疼女兒。」
「要是我家那個也像棉棉這麼乖,我也放手心裡捧著。」另一個太太接過話,突然想起來什麼,問一直沒開口的人,小心賠笑,「闕太,都放聖誕假了,清言是不是要回來了?」
平時沒事的時候,闊太太們的社交大多是聚在一起逛逛街,喝喝下午茶,再推幾把牌。閑談的時候聊起闕家兒子,語氣多多少少都是艷羨的。
闕家家風自由,充分尊重兒子的個人規劃,從法不從商。闕家兒子二十歲就已經從海外一流學府碩士畢業,聽說還要繼續修博,在學術界的成就斐然,跟自己家那個不成器的比,不知道要好多少。
談論起自己的兒子,闕太欣慰一笑:「清言中午就下飛機了,等下會過來接我。」
另一邊,阿姨來到二樓的卧室,把還在睡著的小姑娘叫了起來。
林棉前幾天被林母帶著,剛從布魯塞爾玩過一圈回來,已經倒了兩天的時差。
端上來的蛋糕精緻的一小塊,小巧地裝在瓷盤裡。阿姨拿了三塊上來,林棉塞了一塊就飽了,把剩下的都推給了阿姨。
小姑娘一口一聲「蘭姨」叫得又甜又軟,招人喜歡得要命。阿姨收了盤子要下樓,關門前笑著囑咐:「太太還在茶廳里跟人打牌喝茶,剛才外面下過場雪,等等小姐你下樓的時候要多穿兩件。」
沒想到小姑娘前腳甜甜地應了聲「好」,後腳就踩著拖鞋出了露台,只穿了睡衣,連多一件衣服都沒帶披的。
時間還是午後,剛下過一場雪,薄薄地積在露台的白漆欄杆上,不仔細看根本分辨不出來。
林棉趴上欄杆往下看。
她本來想在露台看雪,視線卻捕捉到了一個人。
林宅是複式別墅,林棉卧室所在的樓與茶廳所在的樓之間用花園分隔了開來。從她的角度看下去,二樓露台後面是白雪茫茫的花園,枯枝禿杈,下面站著一位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