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
夏珍呆在醫院裡觀察了兩天,醫生確診沒有留下什麼後遺症,便準備回家了。期間除了她外婆家那邊來探望過,她奶奶家這邊是毫無動靜。
出院那天,夏珍大舅開著麵包車載著母女二人回家。臨下車前,沈雲陽給夏珍口袋裡塞了一個不薄的紅包,目光中帶著憐惜和疼愛,「外婆跟外公也想來看你的。可是前幾天外公把腿摔了,你外婆照顧他離不開身,他們老兩口惦念著你呢!」
見沈雲霞要說什麼,沈雲陽摸了摸夏珍的頭,笑道,「錢不多,珍珍拿去買點營養品。」見自家妹子柔柔弱弱的樣子,沈雲陽忍不住嘆氣,「你總歸要為珍珍多著想,她沒幾年就要嫁人了。」
夏珍三歲的時候,夏海做生意失敗背了一屁股債,躲在外省不敢回來。沈雲霞一個人又要照顧夏珍,又要下田種地。夏珍奶奶不肯幫忙帶小孩,沈雲霞忙不過來的時候就把夏珍放在外婆家。夏珍算是外公外婆跟大舅看著長大的,關係自然親密。
夏珍握住了沈雲陽略顯粗糙的雙手,抿著嘴輕笑道,「舅舅,等我賺錢了給你們買大房子住。」
不過短短三天,夏珍竟然瘦了不少,下巴都尖了。劉海被剃光了,露出一雙又黑又亮的眼睛,臉色依舊蒼白沒有血色,柔柔弱弱地樣子看起來特別招人疼。但是夏珍說話的時候,雙眼笑眯眯地看著你,語氣誠摯又可愛。
沈雲陽被夏珍一句話逗得開懷大笑,「好啊,我等著呢。」
回到家的時候剛好過了中午飯點的時間,夏珍的奶奶陳冬梅老遠看到夏珍跟沈雲霞回來,沒有顧得上問候夏珍一聲,倒是笑眯眯地使喚著沈雲霞去收拾廚房。
在夏珍的記憶里,陳冬梅逢人帶著三分笑看似和藹,但是夏珍卻知道這個老太太心有多黑。陳冬梅生了三個兒子,夏珍爸爸夏海排行老二,最是不招陳冬梅待見。夏珍大伯夏建國在當地最出名的錦山高中教書,在村子里頗有名聲。夏珍小叔叔夏青完全被陳冬梅慣壞了,好吃懶做在家啃老,三十好幾的人了娶不到老婆在家打光棍。
夏海上有威嚴大哥,下有被父母溺愛的弟弟,夏海是最被父母忽略的那個。夏海手裡稍微有點錢就想著孝敬陳冬梅,陳冬梅一轉頭全部拿去補貼夏建國的小家庭跟小兒子了。夏海是錢又出了,還討不到好處,這冤大頭做成他這樣也沒誰了。
夏珍聽說陳冬梅給她小叔相了一個對象,不過對方要十五萬的彩禮錢。陳老太周轉了半天,才籌到了六萬塊。
夏珍正準備進屋,卻被在院子里聊天的陳冬梅給叫住了。陳冬梅聊天的對象,夏珍要喊她一聲三姑太太,是村裡最喜歡做媒的老太太。
「三姑,你看看我們家珍珍,是不是出落的越發水靈了?」陳冬梅牽著夏珍的手,那力氣大地讓夏珍一個還未病癒的傷患根本掙脫不開來。
三姑眯著雙眼打量著夏珍,笑著點點頭,那表情好像是看到了一件滿意的商品正在被待價而沽,「珍珍今年二十歲了吧,模樣可俊呢,性子又乖巧,在外面談男朋友了沒有?」
陳冬梅笑眯眯地打量著夏珍,粗糙的雙手撫摸著夏珍的臉頰,惹得夏珍惡寒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陳冬梅笑著說,「你看我們家夏珍這麼乖,怎麼會在外面找男朋友呢?她可能幹了,天天幫他爸爸幹活呢。」
三姑越看夏珍越滿意,點點頭道,「珍珍這孩子是乖巧又水靈,董校長他們夫妻肯定會喜歡她的。他們家書香門第的,家裡都是高材生,嫁過去就是當少奶奶呢,什麼活都不要干!」
三姑對夏珍說,「他們家願意出20萬的彩禮錢,我們縣都沒有他家這麼大方的。」
從三姑跟陳冬梅的言語中,夏珍也大概明白了二人的意思。陳冬梅想把她嫁給董家拿二十萬的彩禮錢,給小兒子娶媳婦。夏珍又不是傻子,既然董家家境好又有社會地位,怎麼會娶不到媳婦。夏珍仔細一回想,就回憶到了三姑話中的董家小兒子,出生就是個傻子,生活完全不能自理。這樣的條件,就算是天王老子家,姑娘家也不願意嫁的。
陳冬梅跟三姑兩人完全是狼狽為奸,居心叵測地想騙夏珍這個不懂事的小姑娘跳入火坑。
夏珍將自己的手從陳冬梅手裡抽出來,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來,襯著她柔弱的臉龐,人畜無害,「既然條件這麼好,三姑太太家的小姐姐比我還大兩歲吧,她嫁過去再合適不過了。」
三姑臉色微變,臉上的笑容都掛不住了,「我家小婷還在念書呢,不合適不合適的。」
陳冬梅見夏珍竟然敢頂嘴,手指硬生生地戳了下夏珍的腦袋,呸了一聲道,「小婷在B市可是念的名牌大學,你一個大學都考不上的怎麼敢跟人家比?」
夏珍因為腦袋上有傷,反應慢了半拍,被陳冬梅這一戳,腦瓜子更疼了。夏珍直接掏出自己被摔了一角的新手機,指著屏保上的男明星,對二人說道,「我已經有男朋友了,喏,這就是我男朋友!帥吧!」
夏珍一臉嘚瑟的模樣,看起來煞有介事!
三姑湊上來一看還真的挺帥的,她這麼大年紀還沒見過這麼帥的男人,嘴裡有點冒酸氣,「珍珍你不是騙人吧?這世道壞男人可多了,你別被這種小白臉給騙了!家裡條件怎麼樣?哪裡人?有幾套房?在哪裡工作?願意出多少禮金?」
夏珍收起手機,笑眯眯地回道,「S市人,家裡條件可好了,對我也特別好。以修說只要我願意嫁給他,他所有的房產證上都願意寫我的名字。」
陳冬梅皺眉,明顯不信,「你哪裡有點男朋友,我怎麼不知道?你小小年紀,談什麼戀愛?」
三姑在一旁附和著,「對,這男人一看就是小白臉不是什麼好人,珍珍你別被人家給騙了!」
饒是夏珍涵養好,都被這兩個老不修的不要臉給氣笑了。有些人你是怎麼跟她講道理都說不通的,要是在大楚,夏珍遇到這種人早就叫人拉下去打板子了,打死也不怨她。可惜現在是法治社會,不能這麼簡單粗暴地做事,這讓夏珍覺得有些可惜。
夏珍有些為難地說道,「奶奶、三姑,你們不信的話,可以去問我媽媽啊~」說完,夏珍一扭頭就竄走了。
沈雲霞在廚房裡洗碗,桌上稀稀拉拉地擺著幾碗剩菜,被人挑挑撿撿之下看起來毫無食慾。明明沈雲霞已經提前打電話回來說今天中午回家了,這夏家人實在是太可惡,竟然連一碗菜都不剩。
夏珍看著這飯菜一片狼藉,心中對夏家人的不滿已經升到了極點……實在是欺人太甚!
夏珍也是在廚房裡做慣了事情的,手腳麻利地收拾著碗筷。
沈雲霞連忙阻止道,「珍珍你坐著休息,等收拾好了媽媽給你做飯吃。」
夏珍有些無語道,「我是傷了腦袋,又不是傷了手。」
沈雲霞竟然無法反駁,她發現自家女兒這次受傷以後,整個人精氣神都不一樣了,變得更加有主意了。沈雲霞本來就是沒什麼主見的人,在家聽父母的,出嫁后就一心撲在丈夫和兒女身上。
夏珍將剩菜一股腦地倒進了泔水桶里,貌似不經意地提起道,「媽。剛才奶奶跟三姑奶奶拉住我說話,說要把我嫁給大伯學校那個董校長的小兒子,能拿二十萬的禮金錢。」
沈雲霞一聽這話,嚇得手一抖,差點盤子都掉了。沈雲霞雙眼通紅,臉上露出憤恨的表情,「你奶奶怎麼能這麼做?那董家的小兒子可是個傻子,她怎麼這麼狠的心啊!珍珍你可是她的親孫女!」
沈雲霞在陳冬梅這個婆婆面前一向弱勢,陳冬梅就算說再狠的話,她都不敢頂嘴。夏珍還是第一次看到沈雲霞露出這種表情,也可見因為夏珍,沈雲霞是真的對他們失望透頂了。
夏珍低著頭,語氣有些委屈道,「奶奶又不止我一個孫女……」
夏珍這句話說的沈雲霞有些心酸,她見女兒低著頭,只能看到女兒烏黑的發頂和那尖尖的下巴。沈雲霞以前就算再埋怨婆婆偏心,也不敢有什麼怨言,可是陳冬梅最近的所作所為是在令人心寒。
是啊,她婆婆又不止珍珍一個親孫女,她婆婆過年給夏珠又是買衣服的,又是包紅包,她家珍珍這裡落個硬幣都沒有。她婆婆現在簡直是喪心病狂,竟然為了小叔娶老婆的彩禮錢,要把珍珍嫁給個傻子!難道在她婆婆心裡,他們老夏家都是寶,她家珍珍就是能讓人隨意踐踏嗎?!
這次沈雲霞真的被陳冬梅一家傷透了心。
沈雲霞不願意把這些煩心事說給夏珍聽,但她語氣堅定地對夏珍保證道,「放心,媽媽不會讓你奶奶把你隨便嫁人的。我們珍珍一定會嫁給自己喜歡的人。」
夏珍拿了手機屏保給沈雲霞看,道,「我剛才騙奶奶她們,說陳以修是我男朋友。媽你沒看到他們吃驚的樣子。」
陳以修是原主的偶像,是娛樂圈實力派中的實力派,粉絲迷妹無數。去年他憑藉主演的電影《紙片人》獲得了電影界的至高榮譽——金棱獎最佳男主演,至此封神。陳影帝演技一流,魅力無窮,相貌英俊,儀錶堂堂。連見識過無數美人的夏珍,也不得不讚歎一聲陳以修好相貌!
沈雲霞則笑道,「好了媽媽知道了,但是在媽媽心裡,誰都配不上我們家珍珍。」
打掃好廚房,沈雲霞正準備炒幾個菜,她找了一圈,冰箱和菜籃子里只剩下幾根發黃的青菜。按理說大過年的雞鴨魚肉應該是不愁吃的,沈雲霞用腳指頭想想也知道是婆婆給藏起來了。弄得好像沈雲霞和夏珍是外人,要死防著一樣。
沈雲霞想起回老家那天,給婆婆稱了二十斤上好的五花肉、十條新鮮的鯽魚,再看看陳冬梅此時所作所為,心中只剩下萬千苦楚了。她以前大概是被豬油蒙了心,還覺得陳冬梅對她不錯!
夏珍好久沒做飯,手有點痒痒,一看沈雲霞的表現,立馬就猜到了發生了什麼,不禁感嘆陳冬梅臉皮之厚實屬罕見。
夏珍對沈雲霞說,「我想吃炒飯,媽給我燒火吧。」
夏珍捲起衣袖,她看到自己這件黑色的呢子外套上已經起球起的不像樣子了。夏珍不禁有點為原主感到心酸,在家做牛做馬這麼多年換來了什麼?沈雲霞平時給她點錢也不捨得花,連一件像樣的衣服都都不捨得買。好不容易狠下心買了個新手機,還被堂妹摔壞了。
真是慘!
冰箱里只剩下了隔夜剩飯,今天新煮的飯全部被他們吃得乾乾淨淨。夏珍見這米飯表面的水份收的正好,不軟不硬,不幹不濕,在米飯中拌了豬油,混合著打入的蛋液攪拌均勻。
鍋已經燒熱,夏珍動作麻利地下豬油爆香,下米飯迅速地翻炒。蛋液均勻地裹著米飯,米飯由純白色變的晶瑩剔透,裹在金黃色的蛋液中,呈現出真正的「金包銀」狀態。最後起鍋前加入調味,撒上蔥花。
分明是再簡單不過的蛋炒飯,但是在夏珍手上,卻真正地化腐朽為神奇,米香混合著蛋香撲鼻而來,在你鼻尖徘徊不去,勾起了所有饞蟲。
沈雲霞坐不住了,問道,「珍珍你做蛋炒飯,怎麼這麼香啊?」
夏珍盛出了兩碗蛋炒飯,將其中一碗遞給了沈雲霞,笑道,「因為是我做的,所以才香啊~」神情間有些小得意。
沈雲霞吃了一口,眼睛瞪大了一幅不敢置信的模樣。只是再普通不過的蛋炒飯,為什麼會這麼好吃?米飯鬆軟有嚼勁,濃郁鮮美的蛋香將米香味完全烘托出來,雞蛋和米飯恰到好處地完美融合。
不知不覺沈雲霞扒下了滿滿一碗飯,她一抬頭看到夏珍笑眯眯地盯著她,不禁有些臉紅,小聲道,「很好吃,珍珍的炒飯的手藝真好,去開店都可以了。」
夏珍正想說什麼卻被人打斷,原來是循著香味下樓的夏瑾。夏珍對這個唯一的親弟弟觀感很微妙,在原主的記憶中,對於這個學習不錯長得又好的弟弟,自然是美化了許多的。
但是夏珍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卻覺得夏瑾這人是個天生完美的利己主義者。如果夏瑾真的有一分顧念著姐姐的話,就不會在夏珍前幾天摔得這麼嚴重的情況下無動於衷,也不會在她住院的三天里都沒來探望一下!
夏瑾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鍋子,開玩笑似的說道,「原來媽跟姐姐在廚房裡,背著我吃好吃的啊~」
夏珍立馬在心裡對夏瑾打了一個大大的叉!這人完全沒有想到自己的親人還沒吃中飯,倒是過來指責她們偷食了。
夏珍皮笑肉不笑道,「蛋炒飯又不是什麼滿漢全席。」但是她夏珍就算是做一道蛋炒飯,也比什麼滿漢全席高檔多了。
夏瑾被夏珍這麼冷不丁地一刺,覺得有些奇怪,盯著夏珍看了好幾眼,卻沒有看出什麼花樣來。夏瑾對沈雲霞撒嬌道,「媽,我也想吃嘛!你給我盛一碗。」
夏珍眼神平淡地瞥過夏瑾,眼底深處帶著濃濃的不屑……一個大男人有手有腳,竟然懶惰成這樣。
沈雲霞也是沒出息的,夏瑾說什麼她就去做。夏珍頓時有些怒其不幸哀其不爭了。
夏珍扶著額頭,臉上做出痛苦的表情,聲音虛弱道,「媽,我頭痛。」
沈雲霞這還哪裡顧得上夏瑾,轉頭就對夏珍噓寒問暖了。
第一次被忽略的這麼徹底的夏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