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5

番外5

「師太法號為何?」郭添問道。

杜呦呦想了想,沒敢說真的,只道:「靜慈。」這是她們華嚴寺一個管孤獨園的老尼姑的法號。

在杜呦呦的心裡,郭添還是那個伸著細細的手腕說,你有沒有見過比腕口粗的擀麵杖的少年,笑的很溫和,但一胳膊肘子擊在她后脖頸上,就把她送給李昱瑾了。

然後,李昱瑾就把她給殺了。

再加上方才叫孔二狗打的厲害了,肚子痛,格外的痛,杜呦呦雖說攀著郭添的脖子,可嚇的瑟瑟發抖。畢竟孔二狗是個純惡人,可郭添,是個蔫壞的偽君子。

郭添不知道自己在這小尼姑眼裡,是只笑面黃鼠狼,誠言道:「多謝靜慈師太,若非你,舍妹怕就沒命了。」

杜呦呦咳了兩聲,怕要露出底細來,不敢多說,遂直接閉上了眼睛。

*

就在孔老七方才呆的那間小柴屋外,李昱瑾挽起袖子,正在審人,而郭添則在照料小阿菩。

經過李昱瑾連踢帶打,連唬帶罵的一番審問,那孔老七終於招供,說自已只負責從樂游苑中下手,偷,或者拐生的白凈,俊面的小姑娘出來,轉而,則是交給少陵原上一個姓高的婆子,那婆子負責接手,並把拐來的丫頭們送到外地去。

李昱瑾靴邦高高,往前走了兩步,忽而回頭,一腳踹在孔老七的肚子上:「那姓高的婆子,何時才來接貨?」

孔老七道:「大概,要明天,或者後天。」

李昱瑾忽而拎起孔老七,對著月光下波光嶙嶙的河面衝過去,將他的頭摁在水裡悶了也不知多久,這才又拎了起來,再問:「究竟是那一天,怎麼交接?不說實話,朕就將你蒙死在這水中。」

孔老七連咳帶喘,往外吐著水:「就在今夜三更,不過,是在前面不遠處的鄭家莊,一手交人,一手交貨。」真要威脅到什麼,吐口的都是實話,只怕招的不夠徹底。

郭添見那小師太縮在角落裡,不停的抖著,走過去問道:「師太那裡不舒服,郭某倒也擅長號脈,能否,替您號上一把?」

杜呦呦實則是叫李昱瑾那個兇惡樣子給嚇怕的。

當初叫他綁在水邊,她原也以為李昱瑾不過是鴿子脖子上掛風鈴,虛張聲勢,小嘴巴不停的罵著,以為自己是文安郡主的表妹,他也不過唬唬,絕對不敢拿她怎麼樣的。

誰知從早上綁到傍晚,河水漸漸高漫,從腳淹到脖子,直到淹沒了鼻孔,那李昱瑾再也沒有出現。

之所以她能掙脫,是因為綁她的繩子,李昱瑾用的是一塊絲綢,那東西遇水會變松,變滑,她在臨暈過去之前,掙開了繩子,順著水,漂出的皇宮。

從那之後,杜呦呦才知道,李昱瑾是真的狠,而這倆孩子,打小兒便是小惡魔,能於談笑風生間取人性命的那種。

所以,看著李昱瑾想要溺死別人,那怕那是個壞人,她又焉能不怕?

這時候都快二更了,眼看三更,這時候不押著孔老七趕往鄭家莊,只怕那高嬤嬤來提不到人,就要跑了。

李昱瑾和郭添兩個對視一眼,李昱瑾首先撈起了小阿菩,依舊把那光頭小尼姑扔給了郭添,四個人並著一個孔老七,由他指路,便又往鄭家莊趕去。

李昱瑾跑的要快一點,而郭添則因為懷中的小尼姑時不時在咳,所以走的格外慢些。

杜呦呦想起件事兒來,遂鼓起勇氣對郭添說道:「阿菩姑娘似乎有極強的方向感,方才逃跑的時候,她告訴貧尼,天上有北斗星,照著北斗星走,將能走到北方,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天上也真有北斗星嗎?」

本著對於師太的尊重,郭添揚頭,邊走著,邊指著北斗七星,於七顆星星間劃了一條線,道:「三隻做柄,四顆為方,瞧著,是否像只湯匙?」

杜呦呦揚頭看了很久,只覺得大概有點像。

據大表哥李昱霖寫來的信,渤海當就在長安的正北方。

杜呦呦不辯方位,當然,像她這樣的姑娘,大多數都辯不得方位,她認認真真仰頭看了眼那幾顆星星,明白了,朝著北斗七星走,總有一天可以到達北方的北方,而她的大表哥李昱霖,就在哪兒。

杜呦呦於是又道:「阿菩姑娘很會打火摺子,那個,是否也有決竅?」

郭添笑了笑,覺得這小師太似乎於生活是一概不通的樣子,伸了一隻手解釋道:「一則,火絨要松,不能密實,這樣才能給予火星子燃燒的空間,再則,擊的時候一定要猛,要快,否則,濺不出火星來,就很難燃起來。」

懷裡的小師太低低嘆了一聲,月光下他也不曾打量過她的容顏,也不知道她究竟有多大,只覺得這入了佛門的小師太語聲雖稚,腔調卻格外老沉,彷彿懷著深深的世故。

「郭中書別的方面如何貧尼不知,但他教育姑娘,當得起教子有方四個字。」杜呦呦實心實意的嘆服。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比起給女兒嬌渥的生活,無邊的寵溺,郭嘉教育孩子,先教她生存的能力,再教她懂得去愛別人,懂得付出,讓她非但保有一顆善良的心,而且還能在落入險境時,有能力掙脫樊籠,自己逃生。

杜呦呦生來,從小就聽人說郭六畜的壞話,說他是個大佞臣,便文貞,最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也是:郭六畜是個佞臣,而且狡猾過人,但我自信能降服得了他。

長到十六歲,頭一回杜呦呦對於郭六畜這個人的看法,有了改觀。

不過,畢竟生活在不同的陣營之中,李昱霖的造反之心也不知是否死透了,徜若杜呦呦真的能夠到達渤海,能夠見到李昱霖,見到她從小就敬仰的大表哥,她一定得勸他不要再謀反了,平平淡淡的過日子,她可以蓄髮,可以吃肉,可以穿帶顏色衣服,不就很好嗎?

想到這裡,離開文貞,北上找李昱霖的雄心又增了幾分。

杜呦呦當然不會說自己是要去找李昱霖,她道:「能辯星識方向,能生火就很重要了。貧尼是個尼僧,將來需得雲遊天下,四處掛單,弘揚我佛門之法。但出門在外,著實苦惱一點,想要求教於施主。」

普通人對於佛門中的女子,自然會懷著些尊敬,恰這時已經到了鄭家莊外,村子里燈火零滅,偶有犬吠,是個人跡都已睡熟的樣子。

李昱瑾把孔老七拴在顆樹上,拿襪子塞緊了他的嘴,抱著小阿菩前去打探敵情了。

郭添於是也停了下來,將小尼姑放在地上,道:「師太但講無妨,但凡郭某懂的,必定相告。」

杜呦呦才要開口,孔老七忽而嗚嗚咽咽掙扎了起來。

郭添也不廢話,上前提腕就是一肘子,直接把孔老七給砸暈在了樹旁。

杜呦呦隨即嚇的顫了兩顫。

這少年月光下瞧著袍簾微拂,身材秀挺,可要動作起來,影影綽綽便是當年化身戰神的,郭嘉的樣子。

他笑的格外溫和,甩腿,撩袍簾,屈膝半跑在小尼姑面前,仰面道:「師太請講。」

少年笑的斯文內斂,可在月光下,杜呦呦卻從他眼角堆起的尾紋中,看到毒蛇般的陰森來。

要發現她是沒死的杜呦呦,他會不會,再一肘子就擊過來?

她雙掌合什,低著頭深吸了口氣再吐之:「貧尼向來怕狗,而自來化緣,狗似乎最喜咬吾等出家人,所以貧尼想問一句,除了打狗棍,還有什麼東西能逼退狗。」

所謂狗眼看人低,天下間的狗,都知道穿錦衣的不能咬,光鮮的不能咬,唯獨這些穿著灰色僧袍的小尼僧們,走的多了腿腳不好,餓過勁兒了又沒力氣,哭哭啼啼,哀哀喲喲,一根打狗棍戳戳搗搗,畢竟出家人慈悲為懷,也不敢拿它們怎麼樣。

所以天下見的狗,瞧見這些小尼姑便吠的最歡。

杜呦呦當年也曾生過雄心,想要去找李昱霖,可惜每每出去化緣一回,總要叫狗給嚇病了,回來便要躺上半個月。

就這樣,她年復一年,叫文貞那個能夠洞穿人心的表姐,用自己當年對付過朝臣們的柔腕,圈的牢牢的,拴的死死的,在華嚴寺做個小尼僧。

郭添以為這小師太要問什麼能難住他的難題,聽她冒出這樣一句來,隨即笑著,光潔玉白幾根手指就掩上了鼻子:「見了狗不能躲,亦不能跑,愈躲,愈跑,它便愈要咬你。最好的辦法是……」

恰此時,遠處跑來一隻眼晴綠油油的野狗,三更半夜的,嗅著聞著,就準備去咬被拴在樹上的孔老七。

郭添撿了塊石頭起來,示意給小尼姑看:「打出去。狗生來最怕的就是石頭。」

他輕輕呔的一聲,揚手一擲,不過虛晃一招爾。但這一招格外的靈驗,那狗嗚咽了兩聲,心有不甘的跑遠了。

杜呦呦依舊覺得這招不可行:「貧尼出門,背裹已是負累,再添一箱石子,只怕一日走不得多少路。」徜若遇到哪等連佛門都敢辱的狂徒,她要背著石頭,豈不更加跑不快?

郭添一笑,忽而展開一隻手就湊到了小尼姑面前:「大多數時候,你不過虛晃個招式爾,石子,頂多一二枚就夠了。」

說著,那狗又跑回來了。

郭添轉手將石子放入杜呦呦手中,道:「師太何不自己試試?」

叫少年乾燥,溫暖的大手在一瞬間包裹,杜呦呦鼻頭立刻一酸,她想起她的大表哥李昱霖來,無論他待旁人如何,待她是格外好的,每每握著她的手,就會讓她有這般的穩妥感。

為了這個,她也必得要到到北方去,去找李昱霖。

試著丟了丟石子,杜呦呦也不過虛虛一扔,那野狗嗚咽著,果真就跑了。

可以說是克服了生來的魔障,從腔里哼了一聲少女的嚶嚀出來,杜呦呦回過頭來,便見郭添兩目溶溶,唇角帶笑,正在望著她。

她隨即擦了擦手,把那圓頂的僧帽往下拉了一拉,蓋住了臉。

郭添隨即也就站了起來,輕咳兩聲,去看李昱瑾帶著小阿菩,可回來了不曾。

一個佛門小師太,居然會發出類似於少女的嬌哼,郭添也不知自己是被嚇到了,還是驚到了,心頭浮過一絲麻顫,再不敢多看那小尼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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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田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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