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8
郭添原以為小師太一雙手合的那樣什,無論什麼樣的危難之中都丟不下自己的僧帽,該是個極為虔誠的小尼僧,心中除了佛祖再無它物。
豈料小師太不比一般的俗家女子,這時候貞操眼看就要沒了,便真死不了,為了她的佛祖,至少也得撞個柱,掛個梁,尋個死法才對。
她並不尋死,於床沿上抱臂坐了半晌,起來仔仔細細打量了一回房子,便盯著桌前的酒菜看,細蔥管似的手指在舌尖上舔了舔,竟是個痴饞的模樣兒。
於是郭添就稍耽擱了一會兒,想看看這小尼僧究竟是想做什麼。
她先嘗了口酒,辣的淚往外嗆著,顯然極其痛苦,可邊哭邊喝,狠灌了幾口,接著便去吃肉,這是酒戒破了,肉戒也要破,吃起葷來眉頭都不簇一下。
邊吃邊喝邊哭,聽著大老鴇帶著恩客來了,這才慌起來,抱著壺酒就鑽到了桌子底下。
這小師太,當真又可憐,又有意思。
郭添放倒了楊丹雍,還特地嗅了一口,李昱瑾說的確實沒錯,這家子人,家傳的狐臭氣息。也不知今夜圓房,李昱瑾要不要把鼻子塞起來再圓房。
他用了三成的肘力,這楊丹雍的脖子只怕當時就斷了,便活,也得昏個三五天才能活過來。
優哉游哉的,郭添就繞過了屏風。
此時對於破了酒大口吃肉,大口灌酒的小尼僧,他也沒了昨夜那般虔誠的謙恭,反而還帶著些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輕看,以及,撩撥之心。
酒紅色的蜀錦面桌布下,還露著點兒素白色的細麻布裙擺,那是小尼僧的睡袍。
郭添拉開椅子,坐到了桌前,躬著腰,語帶戲詢:「小師太,做尼僧好不好玩?」
一點純白色的裙擺,仿如白狐狸的尾巴,悉悉祟祟的,正在往裡慢慢兒蹭著。郭添忽而伸腳,一腳將它踩住。
杜呦呦豎了半晌的耳朵,聽聲音辯過來了:郭添悶不聲兒的,把那恩客楊丹雍給解決了,現在在外頭的,是他。
她又灌了口酒,道:「入佛門是已向善,勸人善,施主這話問的輕薄,做尼僧,豈能以好玩定論之?」
郭添哦了一聲,舌尖微舔著薄唇,攤開雙臂,輕輕鬆了杜呦呦的那點衣擺子,道:「您想過還俗嗎?」
杜呦呦再灌一口酒,於桌子下面打了個酒咯兒出來,斷然搖頭道:「不曾。」
外面郭添背再彎了一點,長腿擺出去,腰也伸了過去,隔著桌帷,舌尖依舊點著唇:「可分明酒戒都破了,葷戒也破了,要是郭某出去說給人聽,怕佛門也不肯要師太,怎麼辦?」
杜呦呦可不在乎這個,從昨天到今天,她所信仰的一切都丟了。
聽郭添這樣說,她立刻又灌了一口酒進去:「菩薩知我苦,也知我的罪,犯戒也不過是罪,罪是累生累世造的,今生在還,也不停的在造,造不完,也還不完,累生累世,求出無期,什麼是無間地獄,這人道,就是無間地獄。」
她其實說的是文貞。
華嚴寺修的美崙美奐,佛菩薩寶相莊嚴,那個信徒進寺,不說一句文貞郡主虔誠佛法。可誰能料到,那妝佛面的金箔,是拿一個個小姑娘的肉體換來的?
郭添聽她如此悲傷,略有些暗悔方才的失言。
他帶著些調戲,又帶著些憐憫,覺得這小尼僧兩眼愚昧,一心向佛,著實可憐之極。只是他也不過個少年,面對一個弱兮兮顫兢兢的小姑娘,難免要起些想要欺負的壞心腸,於是,忽得一把,趁著小尼姑無所戒備,一把就拉開了桌帷。
穿著細麻白衣的小尼姑懷裡抱著盞酒,兩頰艷若海棠,眸光曼啟,將酒壺往懷中摟了摟,伸出一隻玉藕似的細手來:「郭施主,夜裡有北斗星可辯,白日里,怎麼辯東南西北呢」
路痴就是,便在大白天,瞧著太陽,給條大路,也能走丟的哪種。
可杜呦呦得去北方,去找表哥李昱霖,那麼遠的地方,要怪也得怪李昱瑾和郭添這些人,把他流放到那麼遠的地方,就像牛郎織女,隔著銀河那麼遠。
郭添擺著一條長腿,想了想,道:「伸你的手來,我替你指。」
蔥白一彎柔荑,就那麼突然的伸了過來。
她臉上滿是淚痕,哭的梨花帶雨濃,唇間一股酒氣,但兩眼虔誠,望著他,滿滿的信任。
郭添將她一隻手梭在手中,調手一轉,道:「早上時面對太陽,前方為東,後面為西,左面為北,右面為南。下午時面對太陽,前方為西,後面為東,左面為南,右面為北。」
「哪要是沒有太陽呢?」她又道。
郭添留心看著小尼僧的眉眼,彷彿間一種熟悉之感,但畢竟杜呦呦曾差點叫水淹死,也已十年佛門,叫文貞那個表姐當成小綿羊般馴著,早沒了幼時那萬人捧著,簇擁著時的,小孔雀般的得意洋洋,所以,他未曾認出她來。
「徜是俗家,你這般的姑娘,何需刻意去辯東南西北?方向自在眼前,在心中的。」
「為何?」小尼僧抿了抿唇,一臉的認真。
郭添唇角一勾,清秀的臉上還帶著些,初學挑逗時的羞澀:「只要師太一聲差遣,郭添此生此世,願做您辯方向的哪隻眼。」
小尼僧臉頰本就是紅的,慢慢手回了那隻手,在裙袂上擦了擦,便轉過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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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呦呦想罵郭添兩句來著,不過便吃醉了酒,她也不敢罵,只道:「人拐子的頭兒我已經找到了,就是華嚴寺的那幫老尼姑,施主知道了便好。
貧尼此刻得睡一覺,待貧尼睡上一覺了,勞煩您將貧尼送出這長安城。」
郭添看著她艱難的向那張床爬過去,多漂亮的姑娘,只差一頭青絲。
他道:「送您回青龍庵?」
杜呦呦回過頭來,擺了擺手,紅唇勾著笑,頗有幾分天真的豪邁:「貧尼只需一根禪杖一隻缽,再有兩枚石子,雲遊四海,化緣佈道即可,青龍庵就不必了,您只需將貧尼送出城就好。」
但此刻,她想睡一覺。
郭添看她麻裙下兩條細腿,軟搭搭不停往床上爬著,心說這算得什麼佛門中人,戒條心中不存,清規全然不顧,放浪形骸,眼稍眉角全是勾引,說出來的話又句句皆是清言,彷彿正經的不能再正經。
這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尼姑?
既華嚴寺的尼姑做人頭生意,會不會青龍庵的尼姑做的是皮肉生意?
郭添曾聽人說過,有些尼庵中雖塑著佛祖,但那些尼僧們白日里吃素,夜裡吃葷,偏偏長安有些好尼僧的男子,不煩翻山越嶺也要找間尼庵,去嘗一嘗尼僧們的枕畔香。
小尼僧此時已經躺到床上了,側卧著,細麻白裙擺下一抹玉色的細腿,叫猩紅色的綢被襯著。
雖說年少,畢竟也是男人,於一瞬間,郭添深吸了口氣,也不知腦子裡怎麼想的,就躺到了小尼僧的身側。
「你想過還俗嗎?」他又問。
杜呦呦吃的那酒里攙的東西,專能撫平人的傷心,焦慮,苦悶,還能調起她一身的焦渴,飢荒與難耐,便是聖女吃了,轉眼也得成個欲/女。
是這些也妓院里的老鴇們,專給那些三貞九烈的烈女們配的。
多少進來哭哭啼啼的烈女們,只要吃上一杯,吊著男人就不肯下來。
再兼杜呦呦心智本就不堅,又是人生中最痛苦的時候,此時昏昏綽綽,心智早就昏昧了。
「想。貧尼還想留頭髮,穿有顏色的裙子,不過如今不是時候。」她實言道。
郭添心說糟了,我得娶個尼姑了。
他不耐看她那光潔的怪異的腦袋,從床頭抽了方巾子下來,疊成只帽子,蒙在她腦袋上,輕輕遮了一遮,肘起手來望著她微顫著的雙眼,蒙起那光光的腦袋,多添了幾分少女的嬌艷,少了幾分褻佛的心。
郭添的膽子愈發大起來:「徜若郭某想求娶,但不知法師俗家姓名,又該往何處求娶?」
杜呦呦隨即噗嗤一笑,紅唇白齒,沾著絲口水:「笑話,我要告訴你,你會殺了我的。」
郭添立刻就湊了過去:「這又是為何?」
杜呦呦想睡覺,但心裡空的厲害,睡也睡不著。難過的呻/吟了兩聲,手撕上那細白麻布的睡袍子,蜷著腰深深嘆了一氣。
「我要去北方。」因這人始終在身後不肯走,杜呦呦於是解釋道。
郭添到底不明白這小尼僧是真的想雲遊四海去化緣,還是只想化自己這隻獃頭鵝。唇已經幾近貼上她叫酒染紅的耳垂,輕嗤了口熱氣:「那我陪你一起去?」
「笑話,你會殺了我,也會殺了他的。」杜呦呦道。
隨即心頭湧起一陣傷心,杜呦呦想起來了,大表哥李昱霖在渤海,北方以北,那麼遠的地方。她嚶嚶喘喘,又哭了兩聲,可藥性兒一上來,便又開始笑了。
郭添終於忍不住,唇在那耳廓上磨了磨,細膩綿滑的潤感。他心頭居然浮起一陣嫉妒:「他是誰?」
小尼僧又開始嚶嚶喘喘的哭了。
一揉腦袋,那遮著光腦袋的帕子也掉了。褻佛的心隨即又起,郭添連忙又拿帕子罩好了她的光頭。
「我會娶你,讓你蓄髮,給你買最鮮艷的裙子。」
所以,雞腿。
「既今日已經破戒了,紅床錦被,鴛燭成雙,咱們提前圓個房,可否?」
外面的倆老鴇聽了,雙手一拍,心說十萬兩這怕是成了。千萬倍的利,就這麼如潮水的湧進來,壯著佛的金身,也貼著妓院的門面,生死惡道,輪迴因果,善惡交織,慾念交纏,奏成一曲和著女子們喘/息的,哭泣的,沉淪於欲、海中的,跌蕩起伏的樂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