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周六真是美滋滋!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路邊的草叢中跳出了一隻野生的蓋倫!她低頭輕撫著小腹。
恰在此時,她聽到房門被打開的聲音。
顧霜曉朝門看去,心中一點不驚,因為這個點能隨意進出她房間的存在只有大黑和小橘。
事實也的確如此。
靈氣的滋養讓她如今的身體很好,夜裡也看得清清楚楚,這一看之下,她頓時笑了。不為別的,只因為黑狗和橘貓同時從門縫裡鑽出個腦袋往屋內窺視,前者的腦袋還剛好搭在了後者的腦袋上,看起來跟兩頭怪似的。
她怕吵醒齊靜,小聲問道:「大晚上的你們不修行,跑來這裡做什麼?」
已經胖成球的橘貓靈巧地從門縫中「擠」進了屋,讓人不得不感慨它真是個「靈活的胖子」,它一路小跑到顧霜曉床邊,輕輕巧巧地躍到了她的身邊,而後一低頭。
顧霜曉伸出手,接住橘貓叼在嘴裡的東西,發現是一塊鵝卵石。雖然不是什麼珍貴的物事,但它的外形卻挺有趣,乍看之下很像一隻小螃蟹。
同樣跑到了床邊的黑狗沒有上床,只是同樣低下頭,將口中的物事放在了床上。
顧霜曉拿起來一看,發現是一束火紅火紅的鮮花,瓣上猶沾著夜露,可見是剛摘下來的。
她心中有了明悟:「這是……生日禮物?」
表情得瑟的橘貓正欲張開嘴叫上兩聲表表功,就見自家「飯票」朝自己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它看了眼床上睡熟的另一人,只好點點頭,權當回應。
黑狗也是沉默地點了點頭。
顧霜曉從未對它們說過自己的生辰,這一貓一狗也是在齊靜今晚來時才知道這件事,兩獸事後一盤算,覺得「飯票」怎麼著也是罩著它們……咳,被它們罩的,過生日肯定得有點表示。於是大晚上的也不修行,一起跑出去扒拉禮物了。原本是想偷偷摸摸放「飯票」枕邊給她一點驚喜的,沒成想她壓根沒睡,那就只好當面送了。
顧霜曉如若知道它們的想法,八成會說「你們想太多」,哪怕回來已經幾個月了,她的警覺性卻依舊沒丟下。想在她一無所覺的情況下把東西放在她身邊,難度可有點高。
不過,倒是難得它們能有這份心意。
顧霜曉笑著摸了摸一貓一狗的頭:「謝謝你們倆了。」
橘貓動了動腦袋,在顧霜曉的掌心中蹭了蹭,黑狗則伸出舌頭,輕輕地舔了舔她的手指。
眼看著一貓一狗自去「做晚課」,顧霜曉翻身起床,找出個漂亮的花瓶,將大黑趁夜采來的花插了進去,又將花瓶與鵝卵石一起放在床頭的柜子上。
魚湯,陪|睡,鮮花,鵝卵石。
這大概是她收到的最寒酸的生日禮物了。
但是,這世上有人記得並在意你的生日,本來就是一件幸運的事情。
現在的顧霜曉很懂得「知足」的道理。
記得顧霜曉生日的人只有齊靜和貓狗嗎?
不,並不是這樣。
事實上,遠在另一座城市的顧恆在自己的書房中坐了一整晚,作為一名父親,他自然清楚地記得女兒的生日。而在往年,他每次都不忘奉上奢侈品幫她慶生,既是禮物,也是補償。他不能否認,每次這麼做后,他心頭的內疚感都會稍微減輕那麼一點點。拿錢向女兒贖罪很可笑,但也同樣實用。而眼下,他連這種贖罪的機會都失去了。
「霜曉,你真狠啊……」他手中抓著的鏡框里放著一張很陳舊的照片,一家三口,他,顧霜曉,還有……他的前妻,「和你媽媽一樣狠。」
他看著照片中那笑顏如花、與顧霜曉長得極像的前妻,思緒不可自控地就回到了若干年前……
病床上的女人緊抓著他的手,指甲完全陷入了他的血肉中,明明已經走到了生命盡頭,卻露出了笑顏。她就這樣笑著對他說——
「顧恆,你要永遠記得,是你害死了我。」
這是她留給他的最後一句話。
她走的前幾年,他一度以為自己能忘記這件事,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發現自己大概這輩子都無法從這句話里走出去了。
說到底,他罪有應得。
而在這城市的另一邊,顧霜曉曾經的「家」中,也有一人沉默地坐在餐廳的桌邊。
這人正是傅明寒。
這幢被顧霜曉毫不猶豫出售的房屋,被他買了下來。裡面的裝修擺設都一如她還在時,未做半點變更。他清楚地記得,當時為了選一套合適的房子,她拖著他東奔西跑。他當時還稍微覺得有些麻煩,說到底,這種有些浪費時間的事其實壓根不需要他們自己來考慮。她卻不管不顧地挑挑選選了很久,最終才下了最終決定,之後更是在裝修中投入了極大心力。
那時沒有在意的話,此刻想起來卻言猶在耳——
「這可是我們以後的家,怎麼能不上心?」
可現在,她卻如此簡單地就將它出售了。
真可悲,他直到現在都依舊在原地徘徊,她卻如此簡單地走出了嗎?
然而更為可悲的是,他說不出半點指責的話語,因為他壓根沒這個資格。
說到底,自作孽。
餐廳中一片漆黑。
這並非是因為他喜歡黑暗,而是因為他從白天一直坐到了天黑。
他一共經歷過她的三個生日。
第一次時他們還在交往,他還是在岳父的提醒下才知道「她生日快到了」的事。西餐,音樂,鮮花,禮物,一切都是那麼套路那麼順理成章,她卻笑得很開心,說沒想到他能知道她的生日。也是在那一晚,他知道了她名字中的「霜」,指的正是霜降時分。
第二次陪她過生日時,他們已經結婚。那天剛好他休息,她不知從哪裡弄來了一堆製作蛋糕的原材料,撒嬌說想吃他親手做的蛋糕。他從沒做過這種東西又哪裡有手藝可言,最終做出來的成品慘到不能看。她卻阻止了他把她丟進垃圾桶的動作,一口一口地把那塊小蛋糕給吃完了。事後她說「看著難看,其實味道不錯」,以至於他一度覺得她味覺有點失靈,又說「明年我自己做,到時候請你吃」,他卻只覺得她是說說而已,沒太當真。
第三次時,他們的爭吵已經算是頻繁。他那時正忙,她卻要求他如「去年」那樣在家陪她一整天,爭執自然而然地就發生了。憤怒中她說出了「你不陪我,有的是人願意陪我,你最好永遠別回來!」的話,他也真的加班到了將近凌晨。回家后,意外地沒在卧室中發現她。以往她哪怕再和他賭氣也從不會徹夜不歸,他頓時準備出門去尋人,卻意外地餐廳中找到了已經趴在桌上睡著的她。擺放在桌上的蛋糕樣子有些難看,上面插著兩根蠟燭——
「去年」過生日時,她插了一根蠟燭在他做的蛋糕上,笑著說:「以後我每年都會加一根蠟燭,看一看最終能攢夠多少根。」
在那時的她眼中,他們還有很多很多時間,還擁有……未來。
他懷著複雜的心情將她喚醒,她醒來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卻是看了眼時間,在發現時間已經是凌晨三點后,她面色冰冷地將手邊的蛋糕推進了垃圾桶,而後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他在桌邊站了很久,然後做了一件從未做過的事——他用手指沾起桌上殘留的奶油,嘗了一口。毫無疑問,她做的蛋糕,雖然也不怎麼美味,但的確比去年他做的,要好吃不少。
今年是第四年。
他早早地就回了「家」。
蛋糕什麼的他還是不擅長做,所以找了她最喜歡的店,打電話訂了她最喜歡的口味,讓人在上面裝飾了她最喜歡的圖案。
他在蛋糕上插了三根蠟燭,很有耐心地一直等待著,如同她之前所做過的那樣。
不同的是——她等待時一直期待著他的歸來,因為她知道他總會回家;而他的等待,卻是自欺欺人,因為他知道,他所等的那個人,已經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霜曉!」
「終於見到你了。」
圍上來的這兩人不是別人,正是韓馳韓燕兩兄妹。顧霜曉覺得走之前自己一定要叮囑小區的保安,以後不要再放他們進來,即使他們自稱是她的朋友。不過,過了今天之後,他們還能不能厚著臉皮來找她,還真難說。
「霜曉,你微信上怎麼總不回復我們啊?」
「對啊,打電話也總是忙音,是不是手機出問題了?」
沒錯,直到現在,這兄妹倆都沒意識到自己已經被顧霜曉拉黑了。當然,這也正常,畢竟上次聯繫時他們還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好閨蜜呢,突然被拉黑簡直是猝不及防系列。甚至於,哪怕王嬸打電話時口口聲聲地控訴「顧家丫頭傲氣地不得了,根本不把我放在眼裡」,這兄妹倆也以為是親媽在信口開河胡說八道,根本沒當真。不過聯繫不上顧霜曉這件事,還是讓他們有些擔心的,於是便親自找上門了。
顧霜曉嘆了口氣,雙手抱臂靠在車上,微曲起線條極讓人艷羨的長腿,歪著頭有些無奈地說道:「微信不回,電話忙音,我覺得這已經足夠明顯了,我很好奇,究竟是什麼限制了你們的智商?」
「……」
「……」
韓馳與韓燕下意識對視了眼,發現對方的眸中都儘是驚訝之色——究竟什麼情況?不明白啊?
顧霜曉注視著這對雖然年紀相差了兩歲,卻長得極像的兄妹倆,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都說年少時的情誼是最真的,現實卻並非如此,他們小時候,韓家的經濟條件不是很好,她便經常帶上一些零食小點心去學校,分享給他們。那時的韓家兄妹還懂得「有來有往方為長久交友之道」的道理,每逢假日便帶著她去好玩的地方玩耍,時而還會給她帶上一些小特產,不值錢,但無疑是份心意。
日子總是越過越好,韓家的經濟條件漸漸好了起來。
人卻可能越來越壞,韓家兄妹和她一樣漸漸長大了,卻也變了。
這種變化倒不僅僅是說習慣性占她便宜向她索要一些財物,反正她不缺錢,這點小錢也不放在心上。只是,因為內心的自私而去破壞他人的家庭,不管怎麼說,都過分了吧?
尤其……
這種自私的行為,還TMD以愛為名,真是令人作嘔。
是的,韓馳喜歡她。
也許以前不清楚,但此時此刻的顧霜曉,卻看得分明。他看她時,眼中有慾念,並非是純粹的愛意,其中還混雜著不少其他意味。
至於韓燕……
她看她時,眼中的嫉妒之情幾乎毫不遮掩。
這麼看來,從前的她自己,還真是個不折不扣的瞎子。
「……霜曉,你是不是心情不好?」韓馳小心翼翼地問。
「是啊,不舒服的話,要不要我們陪你去醫院?」韓燕幫腔,身為女人的她,比哥哥更加敏銳地意識到了顧霜曉的改變。她不知這改變從何而來,也不知具體變了些什麼,只直覺不妙。
「我的時間很寶貴,直說吧。」顧霜曉直截了當地說道,「我發覺我們不適合做朋友,到此為止吧。」
「霜曉,你在說些什麼啊!」韓馳大急,他原本覺得自己是條自由遊盪在顧霜曉身邊的魚,可此刻簡直要被這個深海魚|雷給炸暈了。這幾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顧霜曉突然轉換了對他們的態度?難道說……
「是不是傅明寒?」他下意識問道,「是不是他又在你面前說了我們的壞話?」
「你們和好了?」韓燕心中一緊,也下意識問道。
「真是麻煩。」顧霜曉蹙了下眉頭,深覺頭疼,「非要我說的這麼明白嗎?你們就不能有點自知之明嗎?算了。」她看向韓馳,「我知道你喜歡我,試圖在我離婚後泡我,並藉此走上人生巔峰,在這裡我可以直截了當地告訴你——死心吧,我不好你這一口,也看不上你。還有你,」她轉頭看向韓燕,「傅明寒連我這樣的都看不上,你這樣的就更別提了。別折騰了,你配不上他。還有,」她低頭看了眼手機,「下車之前,我叫了保安,算算時間,他們最多還有三分鐘到這裡,你們是自己走,還是讓他們把你們拖出去?」
顧霜曉自認為自己已經說的夠明白了,可惜,如果警告管用的話,也不會有那麼多人犯罪了。
於是,韓家兄妹最終是被保安拖走的。
臨走前,韓馳朝她大喊:「顧霜曉,你會後悔的!!!」
他的眼神就一個意思——你即將錯過此生最愛你的那個人!
顧霜曉直接被他的話語和眼神逗樂了,如果不是時機不合適,真想錄下來,以後不開心的時候就拿出來看一看,準保管用。
就這樣,韓家的事被她簡單粗暴的解決了。可不然呢?本來也只是依附於她身上的寄生蟲,實在無需太費力。
接下來的日子裡,顧霜曉非常果斷地處理完了手頭的事情,然後提著乍看之下為數不多的行李,踏上了屬於自己的旅程。
而另一邊……
周六午間。
傅家的餐桌上通常有六口人,傅家老爺子,傅家老夫人,傅明寒的父親,傅明寒,傅明庭以及傅小貝。
傅明寒是長子,弟弟傅明庭妹妹傅小貝比他小六歲,是一對雙胞胎兄妹,目前正在同一所大學就讀。
看名字就知道,傅小貝是家裡的「小寶貝」「小被子」,事實也的確如此。
傅明寒與顧霜曉結婚後,顧霜曉便成為了傅家餐桌上的第七口人。
傅家人的感情很好,所以即使傅明寒大學畢業后搬出去獨居了,周六周日也總會回家住。這個習慣,哪怕結婚後也沒有改變。
「咦?霜曉呢?」傅家奶奶人雖老,眼神卻挺好,「怎麼沒跟你一起回來?又吵架了?」
傅家老爺子聲音洪亮:「臭小子,你是不是又欺負你媳婦了?」
聽聞此言,傅明寒的父親傅文松也是瞪向傅明寒,大有「你要解釋不清楚我就要動手了」之感。傅家兄妹則在一旁偷笑。
傅明寒心中無力,顧霜曉雖然特別愛鬧騰,老人緣卻是出乎意料地好,但凡見過她的老人基本都是讚不絕口,跟被灌了迷魂藥似的。
「說話啊!」傅文松催促大兒子趕緊開口。
傅明寒抿了抿唇,不想因為自己的話而讓原本正輕鬆談笑的家人們臉上布滿陰霾,但同時他也清楚——有些事,瞞不了,也不能瞞。
於是他開口說道:「我和霜曉……離婚了。」
「……」
類似於顧家的沉寂,在傅家再一次重演了。
短暫的寂靜后,性格爆裂的傅家爸爸一拍桌子,怒而站起:「你說什麼?有種再給我說一遍?!」
「我們……」傅明寒頓了下,接著說道,「離婚了。」
「日子過得好好的,為什麼要離婚?」傅文松斥道,「說!是不是你欺負人家了?我都和你說過多少次了,媳婦是用來疼的,是用來好好過日子的!你娶了她,就該對她負責!可你呢?你是怎麼做的?!你——」
「文松,夠了。」傅家老爺子一揮手,示意兒子暫時閉嘴,直視著眼前的長孫,問道,「明寒,究竟怎麼回事?是誰提出離婚的,你還是霜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