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變身(5)
一輛白色轎車來了,他看見的就是轎車,一輛轎車而已,落紅說:「你繼續看吧,你就會看到她……」果然就像落紅所說的那樣,一個女人下車來了,他第一次看見她戴著墨鏡,但即使這樣他同樣能夠認出她來,因為她不是別人,作為外科醫生,他能夠通過回憶,尋找觸摸這個女人的身體上的尺寸,他能夠為她預訂婚服,可以這樣說,他跟這個女人的關係使這個女人無論到哪裡去,他都能夠認出她來,他剛想叫喊,因為他突然想起來了,女兒落紅告訴他的事實,今天凌晨,蕭韻拎著三隻箱子離家出走的事情。箱子在哪裡,在車上嗎?那輛車繞了一個圈,到地下停車場去了。剩下了蕭韻,因為外科醫生的車隱蔽在一棵枝葉繁茂的樹下,這是女兒的主意,女兒說要讓別人看不見我們的情況下,我們才可以看見別人。他現在明白了女兒的用途,他覺得女兒正伸長脖子,像偵探也像間諜。整個畫面中出現了蕭韻,她站在公寓樓下面的一小塊草坪上,正在等候誰?她為什麼來到了這個地方,為什麼她的脖頸伸長,像天鵝一樣正在等候,她等候的神態看上去很恬靜,轉眼之間一個男人似乎是從地下停車場中走出來的,他走到蕭韻旁邊,用一隻手臂輕輕摟了下她的肩膀,然後朝著公寓樓的電梯走去。女兒搖了搖外科醫生的手臂說:「父親,快,我們快去追。」女兒把他從車箱中拉了出來,把他拉到了電梯前,然後電梯已經上去了,電梯在轉眼之間就這樣上去了,根本看不到蕭韻和那個男人的影子。女兒搖了搖頭把他重新拉回到車箱中對他說:「父親,你別沮喪,他們還會從電梯上下來的,他們不可能永遠呆在公寓樓上,那會悶死的……用不了多長時間,他們就一定會下樓來的,你相信嗎?」他的雙眼升起一種睏倦的迷惘,他不知道這個世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了,為什麼轉眼之間,蕭韻就和另外一個男人在一起,而昨天晚上他們曾經躺在同一張床上,昨天晚上他回來得很晚很晚,他好像想起來了,在那條街上,他和女兒坐在餐館用餐,透過明亮的落地玻璃窗戶,女兒讓他看見了一輛白色轎車,他現在明白了,昨天晚上的轎車和現在出現的這輛白色轎車是一輛車。在剛剛逝去的一個夜晚里,他睡在蕭韻一側,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夜裡他似乎缺少**,而且蕭韻也沒有**,他們就那樣平靜的躺著,在他看來,因為已經離婚宴的時間太近了,他相信蕭韻一定會儘快地確定婚宴時間的,也許是明天,也許是三天以後。為此,他不顧女兒的在場,第一次與蕭韻在卧室中過夜,他怎麼會想到生活中會出現這樣的情景呢?首先,那個男人是誰?蕭韻為什麼會跟那個男人上樓,她的箱子呢?女兒親眼看見了她拎著三隻箱子出走,她的三隻箱子呢?女兒說過,他們總會從電梯下來的,然而,暮色已經漸漸地開始像霧一樣從四周飄來,暮色就這樣上升了。女兒悄悄地下車去了幾十分鐘,不一會兒就回來了,懷裡抱著一隻紙袋,裡面裝滿了剛剛出爐的熱麵包,還有兩瓶礦泉水。女兒說:「父親,你別急,我倒要看看那個妖精會藏到哪裡去?」他的眉頭皺了一下,他還是第一次聽見女兒說到妖精這個辭彙,這麼說,在女兒的世界里,蕭韻是一個妖精了。他餓了,沒有吃中午,上午又是一場大手術,直到現在,他才感到真的餓了,他啃著一隻熱麵包,喝著礦泉水,時間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午夜,然而在電梯門的閃開中始終看不見蕭韻的影響子。女兒睡著了,他剛想把車倒迴路上,然後回家去,女兒卻醒來了,女兒說:「父親,都已經到什麼時候了,你還要回去嗎?天就要亮了,我們繼續等下去吧。」女兒的話剛說完不久,天確實就亮了,晨曦籠罩著他們,他敞開車窗,讓新鮮空氣湧進來。突然,女兒輕聲說:「父親,父親,你快看,他們下來了」,他看見了電梯門剛閃開,就走出了兩個人,兩個手中都拎著兩隻箱子,然後他們把箱子放在地上,用手拉著箱子,那天早晨,公寓樓下面被四隻箱子的滑輪聲籠罩著,不知道為什麼,這聲音是如此地高亢,讓外科醫生第一次感到世界充滿了混亂,他的耳朵忍受不了這種混亂之聲。總共是四隻箱子,看來三隻箱子是蕭韻的,另一隻箱子是那個男人的。四隻箱子堆集在蕭韻身邊,那個男人已經到地下停車場去了,女兒催促外科醫生說:「父親,你為什麼不下車,你為什麼不下車去問那個女人為什麼要背叛你……」女兒的聲音剛落下來,一輛白色轎車就已經從地下停車場開到了蕭韻身邊,那個男人把四隻箱子裝在了後車箱,然後為蕭韻打開了車門,這個時刻是外科醫生最後一次看見蕭韻,這個女人穿著褐色風衣,披著長發,戴著墨鏡,即使相隔很遠,外科醫生同樣能感受到蕭韻臉上蕩漾出來的那種微笑,那微笑是自由,是像風一樣的自由。女人鑽進了車箱,白色轎車以外科醫生始料不及的速度在轉眼之間突然賓士而去,女兒催促外科醫生說:「父親,快一點,我們還可以去追上他們……」外科醫生掉轉車身,像女兒所說的那樣,開始跟上了那輛白色轎車。當兩輛車經過了交通堵塞的漫長時間,終於行駛上了寬闊的高速公路時,兩輛車距已經離得很近了,突然,外科醫生開始放慢了速度,他目視著前面不遠處賓士著的白色轎車,他突然覺得無聊至極,為什麼要去追呢?為什麼她選擇的自由要去破壞和阻止她呢?既然她已經拎著三隻箱子跟著這個男人走了,為什麼要把她追回來了,他把車倒向旁邊的一條路,他知道用不了多長時間他順著這條路就可以回到城裡去,而這樣的話,他離他們則會越來越遠,而這正是他的目的。此刻,他旋轉著方向盤,放棄了追回一個女人的願望,他側過身看了女兒一眼,發現女兒正望著窗外,過了很長時間,女兒突然問他說:「父親,如果我有一天也這樣離家出走了,你也會給我自由嗎?我突然覺得她已經自由了,自由是多麼好啊……」女兒的身體神經質的顫慄了一下,他突然感到一種憂傷。蕭韻走了,再也不會穿上那套歐式婚服了,就像女兒所說的一樣,自由是多麼好啊。正當楊娟娟想離開哲學教授和女大學生的暖昧關係時,她沒有想到女大學生要走了,她即將畢業離開這座城市。哲學教授給她來電話時,她已經有20多天沒有去見哲學教授了,在那個半夜,楊娟娟乘電梯下來想去尋找哲學教授,然而她徹底失望了,因為哲學教授和女大學生正坐在公寓樓下的花園中促膝談心,一幅相互傾訴衷腸的場景,它已經動搖了楊娟娟全部的信心,從那個半夜下決心離開哲學教授之後,她就再也沒有去過那座公寓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