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易水幽夢
鬼易拭去淚水，推開他的擁抱，繼續搗弄藥材，「你去陪著公主吧，別在這兒添亂了！」
自己這一生，從沒將情愛當作一生的追求，就算是當年，失去她的時候，他也沒像現在這般心痛！
藍楓知道說中了老爺子的心事，看他臉上不肯承認的溺愛，他再次擁抱了他，「多謝老爺子……」
鬼易點點頭，不再說話。
出了藥房，藍楓回頭看了一眼老爺子，又望向外面滿山的蒼黃髮呆。
關於老爺子的一生，無人知曉，記得那年剛恢復面容的一天，他問過老爺子為什麼對他這麼好，老爺子眼中閃過一絲幽涼，卻沒作解釋。
那天，看著老爺子出去，藍楓對著銅鏡久久的觀望自己這張新面孔，老谷主進來，「怎麼樣？對這張新臉很滿意吧？我就說有鬼易在，不用擔心嘛？」
藍楓注視著銅鏡中的谷主大人，眉頭微鎖，忍不住內心的好奇，「老爺子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您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老夫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對你啊？不過鬼易我是知道的！」鬼機子神秘一笑，坐以他對面。
他靜靜等待著，谷主大人喝了口茶才說，「鬼易年輕時在楚國求學，有一次回到燕國，剛過易水河便遇到了一位心儀的女子，他們一見鍾情，就私定下終身了，他與她簡單的舉行了婚禮，便又踏上了求學的征程，這一別又是好幾年，沒想到後來發生的一件事，讓他整個人都變了！」
「什麼事？」他驚訝的問。
「唉……」谷主嘆了口氣，搖搖頭，「她為他生下一個兒子，那年鬧瘟疫，她和孩子都沒能倖免，鬼易得到消息趕回去時，還是沒能見上她們最後一面……」
「他的孩子多大了？」藍楓垂下頭。
谷主看了看他，「比你小點兒，十歲了，聽說十年間鬼易只見過她們母子一面，還是孩子生下第三年時見過的！這件事給他的打擊很大！所以，他拚命的學醫，用盡餘生所有精力，一心撲在這事上了！」
「從那以後，老爺子再不肯娶妻生子么？」十七歲的他，自然無法明白情殤的痛楚，問出這話后，對上谷主的眼神時，他就後悔了……
老爺子？拿當他親生兒子，藍楓是知道的！此生不能與他相伴，送他終老，藍楓只能祈禱下輩子，做他的親生兒子……
靈壽之後下一站，就是易水了，不知道時光有沒有修復老爺子心頭的傷疤？如果不是羽兒身體太虛？他沒想要走這條近路！
老爺子不願走這條路，但也只好看在羽兒的份上，勉強的跟著隊伍了。
藍楓滿懷心事的來到房外，進去之前，他深吸了一口氣，調整好情結才推門進去了。
羽兒睡得很不安穩，眉頭緊鎖，似在做惡夢？
他撫了她的小手放在自己臉上，羽兒脖子上的紅點點，讓他又心痛又無奈，一路的奔波，真是辛苦她了！
「羽兒？我的愛人……就算用我的生命去換你和孩子，我也在所不惜！」他柔聲低喃著，親吻著她的玉手。
「嗯……楓……」她睜開眼睛，庸懶的揉揉眼，「你剛剛說什麼？」
她聽到了？
「沒有啊？」藍楓眼中閃過驚慌，很快轉移話題，「做什麼夢了？睡得很不安穩呢？」
「嗯……」她伸展四肢，勾住他的脖子，「夢見我們在魯國時的事情了，好想念故鄉哦……」
「呵呵……這才走了多久？可不能就這麼回去了，得成為本王的王后，帶著榮耀才能回去！」他笑著親了親她。
「嘁？德性？」她調皮的躲過，」我還夢見了老爺子，奇怪的是他抱著一個孩子，哭得傷心欲絕，請求我收養他呢？太奇怪了……」
「怎麼會？你想多了！」藍楓眼中閃過一絲哀傷，臉上卻在笑，「下一程就是易水了，千萬別讓老爺子聽見！」
「為什麼？」千羽好奇的睜大眼睛。
藍楓淡淡一笑，沒有告訴她原因，在她再三追問下，才說了老爺子的故事。
「原來，老爺子也是經歷過傷痛的人呢……」千羽惆悵的嘆息。
二人沉默了一陣，藍楓打破沉寂，「易水這地方，對於老爺子來說是場噩夢！羽兒你現在明白，他為什麼不願跟隨我們一起，走這條路了吧？」
是了，在藍楓提出走這條路徑時，老爺子當場就搖頭，不願跟隨，寧願一個人繞道走孤竹再北上，他是在看到自己那一刻時，改變主意的。
「老爺子是在擔心我，看在我的份上，才跟隨隊伍走的吧？」千羽不安的揉搓絲巾，「易水河這個傷心地，會讓他想起往事！都是因為我……」
「別這麼說羽兒？不提這個了好么？」藍楓擁著她來到窗前，指著外面街市的風景問，「羽兒是第一次到這裡吧？你聽過中山國的由來么？」
「嗯！你跟我講講吧？」她點點頭，「但我不喜歡這裡，讓人很不舒服！」
「呵呵……」藍楓笑了，「周幽王八年，史書上才開始記載有中山國，是由有一個狄族建立的「侯國」，早期稱『鮮虞』！」
「狄族？那不是水沐的部族嗎？」她睜大眼睛問。
「嗯，也是卓的家鄉！」藍楓點點頭。
千羽想到了水沐那張臉，彷彿看到狄龍將軍。
那天撲在他懷裡的情景又映在眼前，狄龍將軍從沒對任何人提過他的身世，是因為他自己什麼也記不起來了？還是因為他體內流著王族後裔之血，不敢說？
不知道曹姐姐怎麼樣了？聽說李姐姐死了，那段時間，正是她和藍楓鬧僵的時候，身邊故人都離她而去。
自己又遠赴他鄉，下半輩子，真要這麼度過么？
察覺到她的失神，他安慰她說，「羽兒？再走一個月，我們就回東胡了，你放心，這一去不是永遠不回，等事情安定，我會帶你去過你想要的生活！」
她想要的生活？不，她從沒想過，她像漂浮在河流中的一片葉，隨波逐流。
「那我們明天就啟程吧？真的不想在這裡多呆一天，會不會越往北方，氣候越惡劣？」她軟綿綿的斜靠回到軟墊上。
「呃……這個嘛？」藍楓額上直冒冷汗，沒想到羽兒身體虛弱，禁不住這樣的氣候，這才初冬呢？
「我會盡我所能，讓你舒適些！」他也湊近和她躺在一起，「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那是我獲得新生的地方！」
「真正的天蠶谷？」她仰頭問。
藍楓點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恐懼和複雜，很快又釋然了。
「那是什麼地方？」她的好奇心再次勾起。
「呵呵……」藍楓笑了，手撫在她臉上，「那是個很遠很遠的地方，我們要渡過易水河，跨過燕山山脈，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哦？會很艱辛的！」
然而，一路走來，可不只是藍楓嘴裡說的「艱辛」那麼簡單！對於體質從小虛弱的姬千羽來說，這一趟北上，幾乎耗盡她平生所有的精力了。
剛渡過了易水，她便再也下不了馬車，半步也走不得了。
藍楓心急如焚，如果不是身懷有孕，她或許就好受些，強烈的自責讓他對她更是關愛加倍。
燕山還有很遠，必須要翻過燕山，才算是離東胡不遠了！但羽兒的身體更重要！
「不走了，找地兒休息！」藍楓心痛無比的望著她，下令就地紮營。
「離燕山不遠了！」鬼易下了馬說。
「在下知道！等了十多年了，不在乎再多等幾個月！」藍楓抱了暈迷的羽兒下馬車，「老爺子去幫他們紮營吧？天色尚早，羽兒喝葯時間還沒到呢！」
鬼易點點頭去了。
千羽吐得厲害，身上的紅疹，在渡過易水后就消失了，彷彿每到一個地方，就要讓她留下深刻的印記一般！
一過易水，老爺子的心情也很陰鬱，每天除了無微不至的照顧公主，幾乎再沒有多餘的話說。
卓朗君回家探親還沒趕回來，只剩下樓子燁和北宮亭二人負責輪流守護，婢女和各自的手下都各司其職，守護在營帳外圍。
鬼易也格外忙碌，不僅要親自熬制公主的湯藥，還要照顧隨行手下們的身子，好在芙蓉花一路跟隨著。
沒多久，卓朗君回來了，從家裡帶來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那是他的兒子卓悅子，看得出來他們父子的關係很生疏。
悅子和御心倒是性格相投，兩個少年每天無話不談，給這沉悶的氣氛，增添了那麼點兒生機。
不足百人的隊伍在易水河遠處紮營住下，藍楓不想過於招搖，命令其他門主帶著自己的人手分批北上，過了燕山再會合。
清晨，服過葯后，姬千羽強撐著起身，出去走走，看見不遠處的悅子和御心兩人牽了馬回來，馬背上背著不少的草藥，她心中湧現一股暖流。
十幾年來，悅子和他父親卓朗君只見過幾次面，這孩子卻這麼懂事？
「悅子？御心？累了吧？過來喝口水？」千羽向他們招招手。
「好！我不累，就是渴了！」悅子答應著點點頭，絲毫沒有拘謹和靦腆，自信與俊逸，繼承了卓朗君！
御心卻有些自卑的低下頭不語，接過婢女倒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