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脅著歡樂的東西始終存在(1)
我注意到張曉閩的眼睛,那像一灣湖泊一樣淡藍色的眼睛,還有她白皙的手指。那些手指柔軟地輕握著透明的果汁杯,慢慢地上下、上下地掠著,掠到杯沿的時候就輕輕地張開了,指尖離開了杯壁只讓指肚與杯子靠著,有一小會兒手指停在杯沿上,這個時候彷彿手指是不動的,但是透過手臂上小小的肌肉顫動,你可以感覺到那手其實是在悄悄地有節律的把握著杯子,彷彿是在試著杯子的硬度,接著那些手指像是對杯子的硬度已經瞭然於胸,緩慢地滑落下來,但它們是緊緊地貼著杯壁一路下滑的,滑到杯腳的時候,它們便自然地合攏了,合成了一個圈。就這樣那些纖細的手指反覆地撫摸著一隻杯子。這種撫摸代表了什麼呢?我還注意到,張曉閩正在垂淚。我問:「張曉閩,怎麼啦?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這好像不是你的性格吧?有什麼想不開的?」「我不是為我自己,我是為你,你看你,電飯鍋里的飯乾結得像沙子,你多久沒吃飯了?」張曉閩攥著我的手,下意識地掐著我的虎口。「我沒什麼,只是感冒了,不想做飯。」我從床頭的紙盒裡抽出一張紙,給張曉閩擦眼淚,張曉閩不好意思地笑了。她說:「傻人,別這樣,好像很溫情似的,其實你心裡哪裡有別人呢?」「再怎麼冷酷,也不敢對你冷酷啊!小公主。」我和她開玩笑,我不希望她這個樣子,「你一直是我的快樂公主,怎麼能流淚呢?」「小公主?小乞丐還差不多。」張曉閩不屑地說,「不過我還是想關心你一下,說吧,想吃什麼?我給你買去?該吃點新鮮的了?你不能老是這樣,感冒了還喝啤酒?」想來想去,我還真不知道到底想吃什麼,想到小時候祖母熬的鯽魚湯,我說:「我想喝鯽魚湯,裡面最好能放上一點萵苣片。」張曉閩猶豫著說:「這麼土氣的菜?難死我了,我不會做鯽魚萵苣湯啊!不過,我可以請一個人來做。」「誰啊?難道是你男朋友?」我問,「如果你男朋友來玩,也可以,看年輕人快快樂樂地做飯,聊天,也很快活。」「美的你,搭上我一個人不算,還要搭上我男朋友?不幹。不過我可以請一個神秘女士來?要不要?」張曉閩直愣愣地盯著我。「別這樣盯著我。讓我想起一個電影鏡頭,電影名字忘記了,鏡頭還記得,一群犯人初入監獄,監獄長說,他們因為是剛剛進來,可以免費享受一頓美味,讓他們在美式三明治、義大利餡餅、加拿大通心粉之間選,結果選美式三明治的人吃了一頓警棍,選義大利餡餅的人吃了一頓巴掌,選加拿大通心粉的人吃了一頓鞭子。」我接過張曉閩遞過來的水杯,喝了一口,「我現在還可以,至少有涼水喝,要是我不知足,想喝什麼神秘女士的鯽魚湯,不知道接下來你會怎麼整治我呢!我還是不要的好。」「小人之心,我哪裡是那種人?不許不要,因為我要叫她來。」張曉閩用一隻指頭頂住我的腰眼,我立即緊張了起來,喊道:「你這樣折磨一個病人啊?你肯定是戲弄我,為我編田螺姑娘的故事,行行,你就讓她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