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四十九章
巫拉拉本來想倒倒時差,早點休息梳洗完畢后蹲被窩,被喚來聽了歐洛的話以後頓時精神了,眼神發亮,當即架著精靈王子拖走,看來今晚估計不用睡了。
製作人以為路易斯讓侍者跟著他們起監視作用,不完全對,城堡里真不想讓他們去的地方都已經下了結界,普通人怎麼走都會覺得城堡里只有一個花園,克洛迪雅永眠的花園是萬不能讓他們踏足的。
「心情好點了?」路易斯問。
楚槊揚眉:「遇上好事當然讓人心情舒暢。」
路易斯心情卻沒那麼暢快,咒語一天不解他便一天不能放心:「至今也沒弄懂你到底中的是什麼咒,平日里不見你有被折騰的模樣,但禁制不能表達,有精神影響;上次你被設計,可見並不是完全對身體沒影響,只是要在特殊情況刺激才會發作,什麼是咒語發作的界點?」
可以啊。聽了路易斯分析,楚槊心想路易斯的書沒白讀,可惜他能旁敲側擊的手段實在是有限,楚槊想了想,頂著血咒鬧騰的疼痛,深深的看了路易斯一眼。
那一眼裡包含了太多,楚槊老誇歐洛的眼睛會說話,其實他的眼睛也會,而且他比歐洛更懂得控制,與那孩子一貫純粹的眼神不同,楚槊能把更多的情緒化在眼神里,只要他想。
包括無法宣之於口的愛意,對自己逃避多年的愧疚,都嵌進了幽深的眼眸里。
他的眼睛把路易斯整個裝了進去,接收到這樣視線的人,哪怕不自戀,都會產生一種「我是他的全世界」這樣的感覺。
路易斯猝不及防遭遇了楚槊的眼神,好半響沒能找到自己聲音在哪兒。
他倆頭頂上的燭火用古老又溫柔的光輝暈染了古堡,柔和的覆在他們面龐上,連朦朧的燭光也要湊熱鬧,在心口撓上兩把,又酥又軟。燈火下看美人,還是自己心尖兒上的人,箇中滋味更加不同,被楚槊的眼神蠱動,路易斯心化了滿池,覺得此情此景順勢而為應該來個溫柔又美好的吻。
——他這麼想,也這麼動了。
然後唇貼在了楚槊手心上。
楚槊用手擋住了路易斯靠近的腦袋,眼睛一眨,頃刻間便將能膩死人的情意收了回去,再看那眼睛里,又是一片清明。路易斯不滿地要拉開他的手,楚槊索性把手往他嘴上一扣把人腦袋往外推去:「正說事兒了,幹嘛又動手動腳?」
路易斯剛想把罪魁禍首的眼神點出來,分明是他好好的說事兒楚槊用眼神先勾他……等等,眼神?他眼皮一跳,咂摸出味兒來,一時間眸色一沉。
他問楚槊咒語發作的界點、契機,楚槊沒有說話,給了他意味十足的眼神。若口不能言手不能寫,眼睛也能說話,只要其他人夠默契,看得懂。
楚槊可不是為了勾他,而是要傳遞什麼信息。路易斯反應過來:「我?」
「或者說,你對我的某種……」路易斯一邊說一邊觀察楚槊的神色,發現他面色越發平淡,要平成一塊無動於衷的木板,但細看又有古怪,肌肉微微抽動,就像是強硬的做出這樣的表情,而內心則在抗拒。
觸及真相恍然的同時,路易斯一時間不知道該先心花怒放還是怒火中燒,兩股情緒轟然炸響,打著架爭先恐後躥上腦門兒,在頭頂轟了他個滿堂彩。
喜自然喜的是楚槊對他竟然也有那方面的意思!他苦等許多年,提心弔膽的守著護著,大膽又小心的追求,如履薄冰踩在一條孤獨的路上,眼巴巴盼著種子能發芽,一夜之間卻突然開出奼紫嫣紅的花,怎能讓人不欣喜!
怒,卻怒的就是,他苦等的年份里,不知有多少是被咒語白白浪費,原來不是楚槊無意,而是口不能言,手不能寫,滿腔的心意被強迫地禁錮起來,讓他們白白錯過了一年又一年。
錯過一分一秒都不能忍受,更別提這麼多年!不知道楚槊什麼時候中的咒,也許是一年兩年,更有可能是數十年甚至上百年!
若阻礙他們的是自己也就罷了,路易斯萬萬不能忍他人使絆子,而且還如此成功!
楚槊見路易斯神色幾變,感慨萬千,若不是最初他的確生出了逃避的心思,也不會讓血咒大搖大擺存在這麼久而無所覺,讓路易斯等了許久,惶惶不安,楚槊問心有愧,暗自決定等血咒解了后,要好好補償一下路易斯,把他感情上的不安慢慢磨平。
路易斯艱難的從爆炸的情緒中扯出一點思維思考來龍去脈,但實在忍不住,將楚槊猛然拉過來,狠狠啃了一口,不等楚槊反應便松嘴,把人箍在自己懷裡,死死抱著,彷彿這樣就能鎮定。
楚槊的疼痛再次翻滾上來,當路易斯在的時候,血咒甚至不會讓他將痛苦寫在臉上。不過他跟血咒也死磕了許久,楚槊可是揚言要吞噬血咒的人,多少有點心得,埋頭回去就在腦子裡跟血咒掐了起來,硬生生把自己的身體掐成了一根僵硬的棒槌,杵在路易斯懷裡一動不動。
在楚槊看不到的地方,路易斯眼睛里血光亮了又滅,滅了又亮,抱著他的救命稻草,從燒成一團的腦子裡扒拉出理智,一心多用,高興憤怒來回撕扯,心底不停默念楚槊的名字做自己的碼頭,剩下那部分理智飛快運轉起來。
一個非常高級且偏門的咒語,說偏門是因為連他都沒能判斷出咒語確切名字。級別必然是血咒,路易斯自認其他人是沒機會通過自己來給楚槊下咒的,因為若有他不可能毫無察覺,那麼楚槊的眷屬……如果真的是利用死掉的那對戀人下咒,那麼血咒在楚槊身上待的日子絕對是一個聳人聽聞的時間!
路易斯抱著楚槊的手又緊了緊,腦袋埋在楚槊肩上,不可遏制的想:「這個咒語既然與我也脫不開干係,對方到底是沖著楚槊還是我來的?如果在那麼早的時候就針對我倆下咒,那時候連我自己都還沒開竅,誰這麼聰明?」
路易斯立刻想到了自己曾對亞爾維斯說過的,西元聖戰時他們為了逼迫自己而朝楚槊下手,是誰未卜先知看透了自己對楚槊的情意?
二者有沒有可能是同一人?
路易斯的臉埋在陰影里,淡淡的想,他最好還活著,活著,才能受到裁決,體會絕望。
楚槊撐了一會兒,路易斯神智慢慢回攏,方才察覺懷裡人身體僵硬得不行,他想起方才的推斷,急忙鬆開了楚槊,眼睛里壓抑著緊張與痛苦:「是不是跟我過分親近會讓你難受?」
特別想你也難受,楚槊心想。
他沒法回答,沒有回答就是回答,路易斯沉默了。
楚槊扭了扭脖子,鬆了松因為跟血咒抗衡而僵硬的四肢,路易斯說出「你對我的某種……」時他有點小期待,楚槊道:「之前那句你沒說完的話……」
路易斯聽懂了,換他深深看了楚槊一眼:「我等著你親口告訴我。」
楚槊愣了愣,隨即莞爾:「好。」
確實該由他親口來說。從路易斯開竅后至今,平均算下來雖然路易斯每天里都得花式表白十來次,楚槊輸在起跑線上,要是想趕超,就只剩下直球:那三個字和行動上的直球。
路易斯倏然起身,此時再留在楚槊跟前,他心緒翻湧,怕忍不住又想在他身上索求更多,但實在捨不得楚槊吃苦,只好也當一回逃兵。
「我去監督那倆小孩兒的進度。」他咬牙切齒,這哪兒是監督進度的模樣,分明是去催命的。
楚槊趕緊一骨碌爬起來:「等等,先借我用用,我帶歐洛花園看看。他既然能看出我身上的氣息,沒準也能瞧出點什麼。」
楚槊已經拋棄了一個人去花園的想法,有能幫手的人,自然沒必要獨自瞎忙活,方與路易斯算是血咒存在的現階段最大程度的敞開心扉,他狠了狠心,決定快刀斬亂麻,什麼睹物思人的怯意往後站,當下決定去花園一觀,歐洛一時間變得十分熱門搶手,剛被巫拉拉拖走,又腳不沾地來到了花園。
忙併快樂著,他一點兒沒抱怨,整個人亢奮的勁兒還沒退,不過一到花園他敏銳的察覺楚槊越來越沉的情緒,受他感染,不由自主也正經嚴肅起來。
花園裡花花草草不知世事不知人心,無論賞花人或是心慟難忍還是歡欣雀躍,它們都努力的生長、綻放,搖曳身姿,觸景傷情也好借景抒情也罷,那是有情感的生物的事兒,與他們無關,他們只負責自己美麗。
楚槊感覺自己腳底灌了鉛,每一步都非常沉重,但他還是一步步挪到了當年的位置,他曾看克洛迪雅在花園中舞蹈歌唱,也曾睜睜看著克洛迪雅眨眼間化為灰燼,此時面前卻只有滿園的風景,物是人非。
「你……」楚槊剛說出一個字,發現自己嗓音如同從破鑼里擠出來,刺耳得難聽,趕緊清了清嗓子,才道:「歐洛,麻煩你幫忙看看,這裡有沒有什麼詭異的地方,但凡你感覺不對的,都和我說說。」
精靈與自然相通,踏進花園裡,歐洛首先感覺到的就是瀰漫不去的悲傷,已經很淡,大約是因為歲月流逝沖淡了一切,但確實還存在,輕輕籠罩著花園,固執的不肯完全消散。歐洛不敢怠慢,他去掉偽裝變回了精靈的模樣,以便更好利用神聖之力,仔仔細細的感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