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寒毒複發
「臣之府邸簡陋,委屈公主殿下了。」漳州知府溫時扉雙手抱拳,滿臉難色的說道。
「有棲身之處便好,本宮甚是滿足。本宮這裡有下屬服侍,溫知府退下吧,好好款待與安置府內的那些大人。」當所有官員都擁擠在不大的漳州府內之時,李唯兮才意識到自己的這次失蹤有多麼轟動,三省的官員幾乎是傾巢而出,此種興師動眾的盛況也是百年難得一見。
哎,她的本意並非如此啊!第一次,李唯兮開始責問自己,是否思慮不全?引得無數人擔憂。
「白芨,拿筆墨紙硯來,本宮要寫信與父皇及母后。」李唯兮吩咐道。
「是,屬下這就去取。」
跨入低矮木製的門檻,薪柴與燃炭之味撲面而來。李唯兮默不作聲的皺起了眉頭。這二者之味,著實是她生平最厭惡之味,但是無可奈何,她得倚仗著它們來續命。
李唯兮獨微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而後便往滿是火爐的桌旁走去。熊熊燃燒的烈火將整個房間烤得通紅,這是一種李唯兮極其熟悉且安心的顏色。
她拉開厚重的棉衫,將手置於火爐上方,烘烤著,待手有些許知覺之後,慢慢伸縮著僵硬的手指,來回搓動,使之重新歸於靈活。
「公主,筆墨紙硯到。」白芨送來了書信工具。
「置於桌上。」
「是。」
見手指已然靈活,李唯兮用力地握了握拳,將手掌內倖存的僵硬驅散。她讓茯苓磨起磨來,自己要親筆寫一封反思信送往宮中。
濃黑的墨在泛黃的信紙上暈開,李唯兮筆桿一揮,便龍飛鳳舞地寫起信來。
但家書僅寫了二行,鑽心的痛便從手心傳來,李唯兮握著的筆一抖,幾滴散墨落在信紙之上。
她的手又僵住了。
「茯苓,拿走本宮手中的筆,快!」李唯兮痛苦的攥緊了拳頭。
在一旁候著的茯苓立馬上前,心疼地阻攔道:「公主,這信明日再寫吧。」
「不可。本宮需在今夜寫完,快馬加鞭送往京城。」李唯兮痛苦不已,但並不退卻。她吩咐白芨搬來兩個可移動的火爐,手一開始發僵,就在火爐附近烘烤一番,而後繼續執筆。
就這麼寫寫停停,不長的家書總算是寫完了。在一旁看得膽戰心驚的侍女們鬆了一口氣,見時辰已晚,連忙提醒說道:「公主,酉時已到。」
「本宮曉得。」將信妥帖地裝進信封,交於白芨。李唯兮這才安心地在床榻之上躺著。
掀開厚重的棉被,李唯兮將雙腳蜷進被窩裡,將手放在嘴邊哈氣。緊緊吹了兩下,李唯兮就放棄了,寒毒已起,連哈出來的氣都是涼的。
李唯兮苦笑著。
「公主,趕緊將顧皇醫的禦寒之葯服下。」白芨取出李唯兮隨身攜帶的錦囊,從中掏出兩粒葯,捧著一杯溫水,送至李唯兮唇邊。
李唯兮輕輕抿了一口溫水,將藥丸含入口中,喉部輕輕一發力,便咽了下去。而後她便乖乖的躺在床榻之上,等候著這一場暴風雨的來臨。
屋外,見公主已然躺好,十幾個家丁開始奔走。搬柴,運柴,添柴,一分一秒都不能懈怠。
李唯兮身下之床乃臨時所砌,仿北方之炕,可由外部添柴燒熱。漳州府家丁一把一把地加著柴,燃燒的火光映照在他們的臉上,不停的奔走以及靠近火源也使他們的衣衫一件一件的減少。
縱使眾人齊力,仍不是寒毒的敵手。
床榻之上,李唯兮滿臉蒼白。她支配不了自己的四肢,只能蠕動著雙唇,對著一旁手足無措的茯苓說道。
「再...再讓他們添...些柴,本宮冷...」虛弱的語氣與面容催出了茯苓的淚水,她以手掩面,匆匆跑出,急忙吩咐下人。在一旁同樣守候的白芨與澤蘭也不閑著,急跑著加入添柴大軍。
李唯兮緊緊闔上的眼睛里晃動著下人們倉皇跑動的身影,寒毒侵佔了全身,她再也扯動不了嘴角。她的身子如篩子般不停顫慄著。
知府見情況不妙,又喚來了十名家丁,頻繁更換屋內的火爐里的柴火。在人力物力富集的情況下,整個房間被烘烤得如火爐一般,奔走的每一個人都是大汗淋漓,氣喘吁吁。
這種幾近把整個房間都要燒毀的狀態下,李唯兮的痛苦被減緩了。
她混沌的意識漸趨明了,掙扎的汗水自頸部留下,劃過皮膚之時所留下的奇特感覺她也感受到了。
寒毒浸體,心力交瘁,她再一次扛住了。
不知怎的,失神望著屋頂的李唯兮出奇的想念五獅山的一景一物,更多的是因為那個夜晚,沒有苦痛。
深深的疲憊籠罩著李唯兮,她眉頭漸緩,呼吸漸平,像往常一樣進入了夢鄉。
衣衫盡濕的茯苓和白芨相視笑了一下,感嘆到:這個兵荒馬亂的夜晚總算是過去了。而後便癱坐在柴堆上。
漳州知府府邸的燈火漸漸熄滅了,疲憊的眾人各自回房歇著。
而在延平知府的府中,幾盞燈光依舊大亮。
「娘親,我想去爹爹的書房查個東西。」顧子由想起昨日遇見的奇特寒毒,迫不及待地想要一探究竟。
「子由,這麼晚了你還要查些什麼啊?你今日趕路艱辛,早些歇息吧。明日再查也來得及啊。」顧夫人見顧子由眼眶下的淡淡黑影,自然是不願其秉燈夜讀。
但爭執了兩下,顧夫人還是抵不過顧子由渴求之心,便頷首答應了。顧子由也做出承諾:最晚不過戌時。聽罷,顧母欣然同意。
翻開厚重的醫書,顧子由閱覽著先人的足跡。當一整本書都被翻閱一遍之後,顧子由並沒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復而翻了其他幾本也是如此。
那,定論之有一個了:此寒毒自古未有。
臨近約定的時間,顧子由喪氣的合上了書本,打算明日繼續鑽研。
燭燈吹滅,萬籟俱寂,顧子由睜著眼躺在床榻之上,手臂枕在腦後。當萬物都安靜下來的時候,顧子由開始擔憂起白天遇到的那位姑娘:寒毒浸體,定然是積蓄多年而致,也不知那位姑娘今夜安好否,是以何法抵禦那頑劣的寒毒?
縱使是滿腔的擔憂,也抵不過一面之緣,就算她此刻破解寒毒也無濟於事啊,茫茫人海,再遇見如天方夜譚。
拉過薄被,闔上雙眼,顧子由沉沉地睡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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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晴空萬里。在茯苓的輕喚聲中,李唯兮悠然醒來,背後,內衫已然是濕潤一片。
「公主,時候不早了。」茯苓打來梳洗的熱水,置於床榻之旁。屋內的火爐已經被撤走了一大半,陽光灑入,襯得房間寬敞明亮。
「何時?」李唯兮動了動自己的雙腳,沙啞著聲音問道。
「卯時。公主昨夜睡得可好?」
「尚可。」李唯兮撐起手肘,從床上坐了起來,轉動著略微有些僵硬的脖頸。
看著旁邊的那盆清水,李唯兮說道:「昨晚出了一宿的汗,本宮想沐浴更衣。」身上粘膩的感覺令李唯兮十分不適,並且在荒郊野外躺了一宿,身上定然也是髒兮兮一片。
「奴婢這就去安排。」
就在茯苓前去安排沐浴之事時,侍女澤蘭匆匆進來,看來是有話要說。
「怎麼樣?本宮讓你去調查之事,有結果了嗎?」
「回稟公主,奴婢去調查了,延平府知府顧辛乃一清官,不是阿諛之人,無貪污不受賂,其言喜愛花草也屬實。」
「那他可有隱瞞之事?」
「有,據奴婢調查所知。顧辛三子顧子由自小身積毒氣,於新樂二十年送往五獅山研習醫術,昨日下山歸家。」
「噢?」聽罷,李唯兮驚訝了一聲,復而問道:「那這個顧子由年方几何?」
「十七歲。」
聽完澤蘭稟報的李唯兮陷入了沉思,她將這個顧子由的身份信息慢慢重疊在昨日那個山野之人的身上,發現意外的吻合。
難不成昨日與自己摟抱之人便是顧知府的三兒——顧子由?
「澤蘭,把地圖給我,本宮要去會一會這個延平府。」
「公主,這個延平府便在歸京的路線上,即刻出發,今晚便可在知府府中度夜。」
「順路,再好不過了。澤蘭,你派人去通知這個延平府知府,說本宮要在他府中過夜,讓他做好準備。」
「是,公主。」李唯兮肚中打什麼主意,澤蘭自是猜不到的。既然主子這麼吩咐了,她只能照辦。
只是她外出辦事的同時,避開眼線,另寫了一封書信,飛鴿寄往京城。
昨晚忙於應酬喝的酩酊大醉的延平知府顧辛還沒醒酒了,屬下就匆匆來報:永樂公主歸京途中要路過延平府,欲於延平知府府中停宿。
這消息一聽完,顧辛立馬從床上彈起,衣服都還沒來得及穿,就急急的吩咐下人清理房間,再徹底的打掃了一下府邸,茶水飯菜皆要妥善對待。
很快,永樂公主要來府邸的消息一傳十,十傳百,就這麼在顧府傳開了。
對這個消息最為激動的,便是尊王李煜祺了。當然這種激動不是偏向於喜悅型,而是畏懼型。永樂公主時常以年紀小為緣由,用鬼主意捉弄李煜祺,時常是擾得尊王殿下心煩神傷。此番她要來這,自己定然又難逃其魔爪了。
對這個消息最不掛心的便是昨夜歸家的顧子由了。公主?難不成是齊天大聖?不就來留宿一晚?怎的全家上下都手忙腳亂,如臨大敵?
顧子由著實是費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