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七章 於獄中求生

第三百五十七章 於獄中求生

君臣之間,所談論的無非是國事,特別是最近朝中不怎麼太平的時候,該張湯管得,劉徹錙銖必較,也是情有可原。

但這些任用臣子的道理,為什麼要和一個廷尉講呢……

說了這麼多,張湯忽然覺得皇帝今天邀他散步絕非是閑適之舉,而是別有心思。

很可能是為了東方朔,甚至所謂有用意寬恕伍被,也不過是為了眼前的話題作了一個鋪墊而已。

可從將東方朔投進廷尉詔獄的那一刻起,張湯就很清楚,東方朔經此反差,受過獄吏羞辱,如果讓他翻過身來,那就等於在朝內樹立了一個政敵。

而且東方朔既然犯下如此罪行,他更不能置大漢律令於不顧。

張湯沒有絲毫的猶豫,

一針見血地回道:「陛下!東方朔犯此原則之錯,臣以為必須嚴懲不貸。」

這麼嚴肅的么……

劉徹嘆了一口氣道:「張湯你今日是怎的了?朕一說到罪臣,你呢,就以為朕要赦免他們,朕是那種視律法為兒戲的人么?嗯?」

話從口出,落地有聲。

這話一出口,就驚出張湯一身冷汗,他頓時就自知反應大了些,直接跪倒在復道上道:「陛下息怒,臣罪該萬死。」

動不動就死的……

劉徹搖頭輕笑道:「朕何曾發怒了?你別跪著,像什麼樣子?起來說話吧。」

站了起來,張湯見劉徹又向前慢步而去,於是他和包桑便連忙跟了上去,畢恭畢敬。

走了一段路,劉徹的聲音從前面傳來,「其實吧,朕與愛卿談論這些,完全就是有感而發。

這國之有疾,若朕之有病,要是只怪醫家回春無術,不思考自己是否有違陰陽,這和諱疾忌醫有什麼區別?

今日淮南、衡山伏法除國,東方朔全族永不錄用,其本人另加嚴懲,皆法之必然。

不過朕深思的,都是那些其他的事情,有時候朕教之不嚴,賞之也不公。

朕在當太子時,先帝曾經發詔,只要是官吏出行,必定要衣履整潔,正一正衣冠,做到官民有別,否則就受到責罰。

可先帝能做到對官員行止要求到行裝這樣的細節,朕卻是自愧不如。

很多時候,你都會和公孫弘、李蔡一起,就常常在朕耳邊埋怨那汲黯不懂禮儀,倨傲自是,竟然對朕衣履不整多有指正。

可仔細想想,你看啊,要是沒有汲黯這些人不斷提醒朕,都像你們那樣,只挑朕喜歡的話說,沒有逆耳之言,朕何以知道真正的情況?這樣久而久之,朕豈非成了失聰眼瞎的人。」

這……是針對呀,張湯的臉上有些發熱,一時回不上話來。

劉徹雖然說的汲黯,但話里卻是批評自己,但張湯並沒有因此而有改弦更張的打算。

俗話說君如虎,臣伴之,這是必然,他不能不察言觀色。

心中繁亂,也就是張湯正這樣想著,劉徹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來了。

「朕雖對儒學有推崇,但對道家陰陽家墨家法家等諸家學說,亦有涉獵。

老子曰:信言不美,美言不信,此言雖有偏頗,信言未必不美,美言也未必不信,依朕看,老子本意,還在於要人惟真言而立身。

兼聽齊明者,非聽一隅之言,朕沒那麼大的戾氣,只是希望愛卿今後,能多說真話,朕還能吃了你不成?」

劉徹是邊走邊說,所以張湯輕腳輕步地跟在後面,始終沒有主動接劉徹的話。

他現在算是搞清楚了,他誤解了劉徹要自己陪同散步的意思。

可習慣於溢美逢迎的張湯,此時思路還是不怎麼清晰,捉摸不透劉徹的心思了。

他發現皇帝陛下今日話題太寬泛,這讓他有些應接不暇。

「皇上聖明」這樣的詞,可這一會兒他不敢了,他生怕一出口便招來劉徹的指責。

那劉徹什麼意思呢?

沒啥意思,

劉徹只是想告訴他,

不要想太多……

但張湯不知道啊,他一門心思就感覺到劉徹的每一句話都似乎是針對他、公孫弘和李蔡說的。

應了那句話,聰明反被聰明誤。

他正躑躅間,劉徹又問道:「這一會怎麼沒聽見愛卿說話了呢?」

「臣太蠢笨,接不上陛下的話頭,只能聽著陛下的話,沒什麼想回的。」

劉徹笑了笑,此時的臉色才由凝重轉為輕鬆:「好了,這件事就算是朕與愛卿私下談論之言,你回去慎思之。」

「諾。」

一直看著劉徹的身影隱沒在復道的欄杆後面,張湯才站了起來。

一時間,他覺得脊背透涼,原來是汗!濕透了朝服,衣服緊貼在身上。

……

「陛下不會忘記我的,陛下沒有判我的刑,他一定心軟了!」

卑微地享受著從小窗外投進的一縷春光,東方朔一直這樣自我安慰。

詔獄的環境是有用意的,越威嚴越好,對犯人的壓迫力就是主要目的。

東方朔周圍很暗,那陽光射進來時就聚成一道光柱,照在牢獄的地上,分外的明亮。

東方朔眼睛緩緩睜開,先是將腳伸到那裡,讓這暖洋洋的感覺順著血脈,在體內慢慢地擴散。

只過了一會兒,他又挪動身子,讓陽光照著自己蓬亂的頭髮。

在鐐銬鎖身之時,人才覺得陽光是多麼的溫暖,多麼的珍貴。

東方朔掃視了一下周圍的環境,就想著,也許是因為皇帝的關照,牢房雖然狹小,卻還比較乾淨,而在牢門外巡邏的獄卒,實話說,對他也不像對待其他人犯那樣的冷酷無情。

枯坐無味,當新的一天開始,等待廷尉使提審的時候,往事便飄飄蕩蕩地滑過五味雜陳的腦海。

是建元初年陪伴皇帝,有著對時局指點江山的叱吒風雲。

是作為使者出使南越,挑拔離間、助滅南越的衣錦還鄉。

還是任上的域內大治。

更是壽春城中……

好吧,他知道自己再也沒有資格辯解了,他現在只能把生的希望寄托在劉徹的惻隱上。

他不甘被動,當窗外的陽光緩慢地移開,牢獄內漸漸暗下來的時候,他忽然產生了要向皇帝懺悔的衝動。

或者說,不管上書能不能送到劉徹手中,如此緊要關頭,他都要搏一搏。

打起精神的他,朝牢獄外的獄卒大聲喊道:「快來人!筆!我要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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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漢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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