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桂花―― 另一個人說(四)
1969年,嚴守一的嗓子開始變聲。過去嗓子像小公雞,現在突然有些老年的沙啞。嚴守一是用這種沙啞的嗓子,爭取到了打電話的機會。但像上次偷餃子招供一樣,他又把所有的同夥都得罪了。而且得罪得有些苦衷。陸國慶他們以為嚴守一用羊角把自行車載著呂桂花到鎮上打電話,是為了單獨跟呂桂花呆在一起,其實嚴守一併不全是為了這個。兩個月前張小柱來過信,他沒錢寄回信,也想借呂桂花給牛三斤打電話,讓牛三斤給張小柱捎個話兒,他留給嚴守一的廢礦燈不亮了,廢電池沒電了,無法往天上寫字了,他想告訴張小柱,能不能等牛三斤回來的時候,再給他捎回來一塊廢電池。但這話既不能告訴呂桂花,也不能告訴陸國慶他們。陸國慶他們,一舉一得他們都急了,一舉兩得他們還不瘋了?比這更困難的是,這一切還不能讓嚴守一他爹知道。上次因為給張小柱寄回信,嚴守一就挨了他爹一巴掌,現在讓牛三斤給張小柱帶口信,等於舊事重提;同時,連陸國慶他們知道的去鎮上郵局打電話,也不能讓他爹知道。因為打電話的是呂桂花,鎮上看電話的是老牛,這兩個人他爹在世界上都反對。三件事知道一件事,三個人知道一個人,嚴守一都得挨打。感謝上帝,這幾天安排老嚴得了傷寒,躺在家裡打擺子。前晌蓋三床被子還冷,後晌渾身出汗,濕透了三床被子。從呂桂花家回來,嚴守一站在爹的床頭,先是皺著眉嘬牙花子,后是啞著嗓子說:「爹,冷嗎?我給你去燒塊磚。」「爹,熱嗎?我給你舀瓢涼水喝。」說著說著動了真情:「我有點想俺娘了。」最後看著奶:「不能讓俺爹這麼干挺著。」爹和奶都抬起眼睛看嚴守一。嚴守一:「我明兒一早到鎮上給俺爹抓藥去!」爹哆嗦著閉上眼睛不說話。奶:「俺石頭長大了。」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