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天

「貝利爾……」他下意識跟隨上帝念道。

一股玄妙而強烈的被窺視感，突然清晰地出現在他腦海中。

渾身的毛都險些炸起來，即使從未與那個存在有過接觸，他卻也知道，那正窺視他的，是監督一個世界運行軌跡的法則。

此時此刻，他清楚地感知到，這個世界的法則正在觀望，觀望他是否會承認這個被上帝賜予的名字。

舉目望向上帝和那璀璨的六翼天使，靈魂中不安的動蕩讓他知道，這裡並非他以往所編織的夢境。

他忽然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

那是一雙十分幼小的手，粉嫩而柔軟，肉感十足，與印象中的蒼白瘦削截然不同。

他的身上也不再是與夜同色的冥神衣，而是一片雪般純潔，雲般柔軟的白色長袍。

他微側過頭，清楚地看到在他背後，已經生有六對淺金色的聖光羽翼，與不遠處光華璀璨的天使一模一樣。

他的呼吸忽然急促起來。

他是「諸神黃昏」后的唯一神明，他是黑暗與夢境之神，他生來便屬於永恆的黑夜！但現在，他卻有了這樣一幅光輝的屬於天使的軀體——

這不是他的世界！

他猛地抬頭望向上帝，那是希伯來世界中的至高神耶和華，這裡與古希臘神界本該是兩條絕不可能產生交集的平行線！

他不屬於這裡——

這個想法出現的瞬間，他體內被重重光明之力包裹的混沌黑暗，突然劇烈翻騰起來，似是要衝破那束縛住它的光明牢籠。

他的靈魂開始扭曲震蕩，凝實的身體漸漸被逸散的光明包圍，變得模糊不清，被上帝注入到靈魂中的光明之力開始一寸寸從黑暗的靈魂上剝離，那種靈魂都彷彿要被撕裂的疼痛，讓他的意識都快要消散。

「靜心。」忽然，一股純粹而溫暖的力量重新包裹住他的身體，把蠢蠢欲動想要逃離的光明之力，盡數壓制回他體內。

那聲音雖也暗藏威嚴，卻並不像上帝那樣有著絕對的淡漠，其中隱含的關心，竟令他被疼痛折磨得快要消散的意識，變得清明了幾分。

「活下來。」他聽到那個聲音如此對他說，帶著濃濃的擔憂。

幾乎融成一團的身體，被納入寬闊的懷抱，陌生的暖意，讓他忽然憶起很久很久以前，父神和母神在徹底陷入沉睡前，不惜耗盡神力為他規避法則窺探時的場景。

「活下去。」那是父神與母神與深淵徹底融為一體前，對他最後的期盼。

他們沒有給他一個名字，也沒有給他神明應有的尊嚴和自由，但他們卻用最後的力量，把活下去的希望，留給了他。

他不能就這樣消散。

他想要……活下去！

他終於對那不知藏身在何處的法則高聲吶喊：

「貝利爾——」

「這是——我的名——！」

靈魂的崩塌戛然而止。

法則在那個瞬間，把這個名字深深烙入他的靈魂。

從此以後，他將再不是沒有名字的黑暗神祇，而是被希伯來世界法則承認的上帝的造物——第一天使，貝利爾。

模糊的身形再度變得凝實，大滴大滴的眼淚從他臉上滑落，為那再也不復存在的黑暗神祇，也為他在另一個世界，終於獲得自由的新生。

路西菲爾疑惑地看著懷中比他身形小上許多的同類，他其實並不知道貝利爾剛剛為什麼險些消散，也不知道他此刻為什麼會哭。

但身為世間唯一與自己相同的存在，路西菲爾並不想在貝利爾的臉上，看到那樣痛苦的神色。

他低下頭，用額頭抵住貝利爾幼小的腦袋，認真對他道：「不要哭，我會陪著你。」

透過模糊的雙眼，貝利爾看到一雙比天空還要澄澈的湛藍眼眸，那裡正閃動著毫不作偽的關心，也倒映著眼眶通紅，狼狽至極的自己。

身為神祇最後的尊嚴，終於讓他停止哭泣。

雙手捧住路西菲爾的臉蹭了蹭，他輕輕道了聲「謝謝」。

因為靈魂接連遭遇重創，路西菲爾的懷抱又太過溫暖，貝利爾很快又在路西菲爾的懷中睡了過去。

在此期間，哪怕在貝利爾即將消散的那一刻，上帝也沒有任何動作——

他應卡俄斯的請求，留下這不被他所喜的黑暗靈魂已經仁至義盡，但這外來的靈魂能否得到法則的認可，又是否會被法則驅逐，上帝卻不會插手分毫。

甚至，當貝利爾在路西菲爾的幫助下，真正被法則認可的那一刻，上帝竟隱約感到一絲遺憾。

但他並不打算因此責備路西菲爾。

路西菲爾是他最完美的造物，擁有與外在同樣璀璨光輝的靈魂，會對身為同類的貝利爾心生同情，本也是源自路西菲爾溫暖善良的本質。

所以，上帝非但不會因此責備他，反而為自己造出路西菲爾這樣光輝的生靈而感到驕傲。

……

貝利爾這一覺也不知睡了多久，待他再次被路西菲爾喚醒時，與他們相似的存在，已經多至七個。

「你們是我最完美的造物，將與我一同，生活在天國之中。」上帝如此說著，於天空之上創造出九重天堂。

「你們都將是天國的使者，我將造出低於你們的存在，令你們管理他們。」

他的話音一落，億萬光輝的天使即刻誕生於天堂之中。

「加百列——」他對七名天使中的一位說：「你將守衛月星天，為下三級天使與大天使長，掌管日月星辰，氣象變換。」

「貝利爾——下三級的權天使由你掌管。」

「阿斯蒙蒂斯——你為中三級能天使長，與加百列，貝利爾一同駐守月星天、水星天。」

「阿撒茲勒——你為中三級力天使長，於金星天設置禁閉所，監督心性不堅的天使。」

「別西卜——你為中三級主天使長，管理天使的工作。」

「薩麥爾——你為上三級座天使長，於火星天設置天使監獄，看押觸犯戒律的天使。」

說到這，上帝終於看向他最璀璨的天使，「路西菲爾——」

「神。」路西菲爾恭敬地垂下頭。

上帝滿意地看著他最出色的造物，「路西菲爾，你的力量僅次於我，當為天使之王，天國副君，為上三級智天使兼熾天使長，統領天國一切政務。」

上帝說完，一步步走向雲端之上的天國。

七大天使長緊隨他的腳步，飛上九重天堂，穿越諸天，終於到達上帝位於水晶天上的居所。

「從今往後，我將高居於此。每三萬六千年，你們要來此向我彙報天國的事務。」

上帝說完，緩緩踏入光明聖殿之中，令聖殿的大門緊閉，把七大天使長與這新生的世界，徹底隔絕在聖殿大門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