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8)
貼得更近了。Susan自覺往旁邊避了一步,不慎踩中別人一腳。那人旁邊兩個小秘,正要開口罵,不料被踩者看見Susan抱歉的笑,頓時一退,「Sony,Sony」不停。兩個鬼怪故事裡出來的女妖想替老闆伸冤未果,齊咧咧打白眼。再走一程,Susan擔心和沈溪兒一散不聚,要下樓去找。雨翔開導她:「『人找人,找死人。」Susan帶倔地笑說:「我不管找死人找活人,她是我朋友,我一定要找到。」說著,搶了上帝的活干,自劈一刀,離林雨翔而去。雨翔挽留不住,只好跟上去。兩人在沈廳里兜圈子,林雨翔心猿意馬,踩人腳不斷。他跺腳成為專家權威后,得出這麼一個規律,踩著中國人的腳,不能說「對不起」,要說「soy」,被害者才會原諒你,可見外文比中文值錢。你說一個SOny可抵上十聲「對不起」,與人民幣兌美元英鎊的匯率相符,足以證明語言與經濟的親密關係;而踩上外國人的腳大可不必擔心,他們的腳趾和他們的財氣一樣粗壯,斷然沒有一腳踩傷的後患,說不準自己的腳底還隱隱生癌呢。茫茫人海芸芸眾生里,Susan驚喜地發現沈溪兒一臉怒相站在門口,飛奔過去,說:「可找到你了!」林雨翔也尾隨。沈溪兒審訊道:「你們做了什麼?」「找你們呀!」Susan天真道。「姑且相信。呀,Susan,你快到時間了吧!」「哇,真的,我要趕回去了。」林雨翔盯住羅天誠的臉,感覺到他臉上的醋意比周庄的秋意更濃。他手一拍羅天誠的肩,大度說:「想開一點。」然後問:「我們送你吧!」Susan莞爾一笑,說:「不用了,我自己走。今天玩得太開心了。」雨翔要問些什麼,見Susan正和沈溪地密切地惜別,談得插針難進,就算把自己的話掐頭去尾如馬拉美的詩歌也未必能放得進去,只好作罷。Susan向林雨翔一揮手道聲再見,便轉身蹦蹦跳跳地消失在古巷的深處。街上空留下了神色匆匆的行人。雨翔站著發獃,極目遠眺,清純的身影早不見了,但他還在眼中耳中一遍一遍重溫,心裡卻空白一片。剛才有過的繁華,都淡漠得感覺不到了,有過的思緒也凝住了,好像心也能被格式化似的。雨翔極不忍心動地扭頭看身邊的河道,墓地發現有斑假,定睛一看,驚叫道:「雨!」方圓五米里的人都仰望天,老天不負眾望,雨越織越密,河面上已經是雨點一片,眼前也迷濛得像起了霧。三人編在屋檐下躲雨,身邊擠滿了人。林雨翔貼著一個長發女郎,穿著色彩繽紛,還常拿出鏡子來照有沒有被雨破相。身上有股奇香——香得發臭。她貼著一個禿頭男人,那才是貼著,看來上帝也有漏斬的時候。那男人目測年紀該有北大那麼高壽了,但心卻不老,常用手理頭髮——恨沒倖存的頭髮理,只好來回撫摸之,另一隻手不閑著,緊摟住色彩繽紛。雨翔情不自禁地往邊上擠,旁人大叫:「哎喲,擠哈啦!」嚇得林雨翔忙立正。還有些人帶了傘,在羨慕的眼光里,撐開傘,感激天氣預報難得竟有報對的時候。susan的印象在雨翔腦子裡漸漸模糊了。雨翔甚至快淡忘了她的樣子。猛地想起什麼,喊:「完了!」沈羅嚇一跳,問什麼完了。雨翔道:「Susan她沒帶傘,會淋著的。」「你別瞎操心了。她又不是小孩子。」羅天誠和沈溪兒協力完成這話。雨中的江南水鄉更風雅別緻。小吃店裡的煙雜伴在雨絲里輕緩騰空,躲雨的人過意不去,只好買一些做表示。書畫攤上,那些漫著霧氣的畫終於等到意境相似的天氣,不論質量,都暢銷了。氣溫冷了一大截。那禿頭竭力摟緊女郎以借溫。林雨翔看著心裡一片迷茫,只擔心Susan會不會冷,很不得衝出去。羅天誠獃滯地發抖,沈溪兒也緊咬住嘴唇。雨翔打消掉了去追Susan的念頭——因為追上也不能做什麼。於是注意著江南的少女。由Susan帶起他久藏的**后,他對女孩子大起科研興趣,盯著來往的水鄉少女。街上美女很少,因為這年頭,每天上一次床的美女比每天上一次街的美女多。舉凡女孩子,略有姿色,都在大酒店裡站著;很有姿色,都在大酒店裡睡著;極有姿色,都在大酒店經理懷裡躺著。偶有幾個清秀脫俗的,漫步走過,極其文靜。看她一眼,她羞澀地低頭笑,加快步子走過雨翔面前——這是上海美女所沒有的。上海的美女走在街上向來目不斜視,高傲地只看前方,穿馬路也不例外;上海的男人卻大多目不正視,竭力搜索美女,臉上的肌肉已經被培訓得可以不受大腦控制而獨立行動,見到美女就會調出個笑,因為如此的關注,所以,在上海只聽到車子撞老太婆,鮮聞有車子撞上美女。林雨翔對他自己關於交通的奇思異想十分得意,習慣地想講給Susan聽,轉頭才醒悟到Susan已經走了,心中一陣空落,失望地嘆氣。這雨下了將近一個鐘頭,Susan該在路上了。三人再去游南湖,湖光微潮里,三人都沉默著。林雨翔似乎和羅天城結下了深仇大恨,彼此都做得瞻仰對方尊容。傍晚已臨,風也加勁地驅趕遊人。三人往回趕的時候,一路上被攔住問是否住店的不斷,好不容易走到車上,來時的興奮都不在了,惟剩下疲憊和遺憾。馬德保正就地演講,拿著剛買來的小冊子介紹小鎮歷史。並說他已收到一個全國徵文大賽的邀請,要率社團投稿參加。林雨翔尚沒有參賽的意思,羅天誠重歸深沉,什麼「生命的悲劇意識」之「人生是假,平談是真,淡泊名利,落盡繁榮,洗下鉛華」,說得四遭女社員直誇他是劉銳第二,見羅天城並無欣喜,再誇劉輸是羅天城第林雨翔毫無思想。一張落寞的險消融在夕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