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徐徐

第32章:徐徐

次日早上甄玉卿從外頭鍛煉回來,身上有些乏力,這種感覺一日比一日明顯,就像身體里養著個每日里毫無防備又不著痕迹蠶食自己的怪物,她伸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微微嘆了口氣。

回到屋子,宣兒為她準備了熱水,她簡單梳洗一番,不過在梳洗的時候,不經意的瞧見了妝台上的一個雕花小楠木匣子,她尋思著這應當是昨日里庄菲菲差人給她送來的,便順手打開看了看。

珠花用的絲是當下十分名貴的雪蠶絲和顏色比較深的綠松石紮成的,寶石個頭不大,或成花蕾或成雀眼,雪蠶絲做成的花,就連花瓣上的紋路都栩栩如生,把玩間還有淡淡香氣若隱若現的飄散出來。

「這絹花倒是別緻。」甄玉卿說完這話,便將珠花放回了匣子。

好看是好看,就是如玫瑰般帶著些毒刺。

「娘娘要不要試一試?」宣兒也覺得那珠花好看,甄玉卿很少做多餘的打扮,每日都素麵朝天,不過因著生的美,打不打扮都沒多大的關係,但偶爾裝扮一下,想必會十分驚艷。

「不用,對了將今日里送來的荔枝給幾位娘娘送些去吧。」甄玉卿鬆鬆將頭髮一束,起身往外走了去。

「可那是……」宣兒本想說這荔枝罕見,皇上得了連自個兒都沒吃全給了甄玉卿,她這也還一顆沒吃呢,就叫她都送了?

「無妨」知道宣兒要說的是什麼,甄玉卿淡淡的說了一句。屋外已經準備好了早膳,甄玉卿沒什麼食慾,但如今這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的,如果還連東西都不吃了,估摸著也就是一口氣的事情了,所以飯還是要吃的。

飯後甄玉卿在屋子裡歇了一陣,瞧著外頭不算灼熱的天氣,打算到御花園去走一走,宣兒看著外頭天氣不善,命人帶了些雨具,就跟著甄玉卿一道出去了。

走到御花園的時候正遇上一陣風刮過,一朵不大不小的烏雲就籠罩在了京城頭頂,甄玉卿走累了,就尋了個不甚起眼的涼亭休息,也是巧的,他們一行剛到了涼亭,沒一會兒的功夫外頭就下起了雨來。

「幸虧娘娘走的及時」宣兒瞧著外頭稀里嘩啦的大雨,笑嘻嘻與甄玉卿說了一句,只怕她無聊。

甄玉卿淡笑了一下,並沒多說什麼。

不過就在這時候,嘈雜的雨幕里隱隱約約傳來一陣女孩兒說話的聲響,「娘娘那邊有個亭子,我們去……」

也不知是哪個娘娘,這運氣似乎不大好呢,甄玉卿莫所謂的想著。

不多時就聽到守在亭子外侍衛和人在說話,片刻後有個宮女跑過來稟告,說是韓嬪娘娘想到亭子里來避避雨,問甄玉卿行不行,好像只要甄玉卿說不行,外頭的侍衛就管不得那是娘娘不娘娘的,統統不會放人進一般。

甄玉卿看了眼外頭的大雨,「讓韓嬪娘娘進來吧。」

「諾」

小宮女退出去一會兒功夫,甄玉卿就見著在兩人攙扶撐傘之下狼狽朝亭子過來的韓靈雨主僕幾人。

「叨擾德妃娘娘了。」韓靈雨等人進了亭子,稍稍整理了一下狼狽的頭髮,便朝著甄玉卿行了一禮。

「韓嬪不必多禮,宣兒,給韓嬪娘娘拿些乾淨的錦帕來,小夜給她們盛些熱茶。」

「諾」

「多謝娘娘」韓靈雨帶著兩個侍女給甄玉卿行禮。

甄玉卿出行一般什麼東西都備的很齊,這時候亭子里已經架起了一個小火爐,水也基本燒開了,韓靈雨幾人這時候過來,就像是踩著點兒的一樣。

等到韓靈雨一行收拾妥當,甄玉卿也喝完了一盅鮮茶,許是有點忌憚甄玉卿,收拾妥當的韓靈雨又朝她行了一禮。

甄玉卿指了指旁邊的凳子,意在叫她坐下,宣兒連忙將熱茶給韓靈雨遞了上去,韓靈雨朝她微笑表示感謝,舉手投足之間有些個拘謹。

宣兒想著,韓靈雨雖是娘娘,但畢竟是庶出女,格局小些也正常,所以未免她壓力太大,就退到了一旁與她的兩個侍女站到了一處。

韓靈雨不是個愛說話的,這時候除了喝水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甄玉卿也沒說話的意思,一時間整個涼亭都安靜了下來,便將外頭的雨聲凸顯的愈發急促起來。

過了一陣,大概是覺得韓靈雨真的有些局促,她想了想開口道:「韓嬪戴的可是庄美人送的珠花?」

韓靈雨也沒想到甄玉卿會突然問這個,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抬手撫了撫鬢角的珠花,面色微紅點頭道:「是」

「這花兒倒是與你十分的相稱,瞧著像是珊瑚珠?」甄玉卿淡淡的笑了問。

「嗯」韓靈雨將珠花取下,出聲道:「說是每個姐妹的珠花都不一樣,我的是珊瑚珠桔梗,閔嬪娘娘是珍珠玉簪,王姐姐的是紫晶鳶尾,不知娘娘的是什麼?」

「綠松石為花萼的芍藥。」芍藥與牡丹同科,牡丹為花中之王,芍藥為花中之相,拿在如今她的身份上來說,也是十分的貼切,甄玉卿向來不是個愛多想的人。

「說到芍藥,紫徽園那邊今年新種了一片芍藥,前日里剛起了花苞,沒想到就遇上這麼場雨。」韓靈雨說這話的時候帶著三分期待七分的遺憾。

「花嘛,總是要經歷些風雨,才能開出好的顏色,溫室里的花再好看,還是太嬌弱了些。」甄玉卿微微笑著,軟糯的嗓音淡淡的說著,卻莫名的多了些滄桑的味道。

「娘娘說的是」韓靈雨接過甄玉卿遞來的簪子,她身後的宮女便是快步上前再接過,幫她簪在了鬢間,再簡單整理了一番又退了下去。

二人在亭子里有一搭沒一搭的說了一陣,外頭的雨就逐漸小了,只是沒等了雨停,亭子里又進了一波人來,這人不是他人,正是楚恆,他的目的也很簡單,就是來尋甄玉卿的。

所以待雨勢又小了一些后,韓靈雨就識趣的退了出去,只留下甄玉卿和楚恆在亭子里,快轉角的時候,韓靈雨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只見亭子里,那神情舒曼淡然的女子依舊那麼雲淡風輕的靠著,而英俊的少年帝王則親手為她烹著茶,那幅畫卷瞧著當是十分養眼美麗的。

但是,那個人,有著天大的本事與抱負,又怎麼能屈居於這小小一方宮廷溫室,她的人生,不該如此委屈。

「……如今局勢漸穩,這蠻族與戎狄遲早是要歸順我大晉的,所以幫與不幫那戎狄,還需他們給出些誠意才是。」楚恆與甄玉卿說了一些朝堂上的事,這也剛好是近些日子,朝堂上爭議頗大的一件事。

這戎狄與蠻族戰役,大晉該站什麼立場?

朝堂上分了三派,一派主戰,表示既然答應了戎狄訴求,就該幫人度過此次難關,打的那蠻族再無翻身之力。

一派主和,表示繼續向之前那樣威懾兩國,再徐徐圖之;最後一派則表示,袖手旁觀,再不插手兩國之事,作壁上觀,收漁翁利。

甄玉卿聽了楚恆這樣說,大致清楚他所傾向的應當是主站與旁觀,至於他在等什麼時機,甄玉卿表示這些日子她倒是越來越瞧不明白楚恆了。

「想知道我在等什麼嗎?」楚恆微笑著看向甄玉卿,眼中帶著期待。

「等什麼?」甄玉卿本沒什麼興趣的,但見他如此,又覺著如果自己不問一句,估摸著楚恆就該翻臉了,心頭微嘆了口氣。

楚恆看著甄玉卿淡淡的表情里多出的幾許興緻,也不知她是真的有興趣還是做給自己看的,那雙眼睛為何那般的平靜?頓時他那一腔討好的訴說與就淡了幾分,欲張口說的時候,外頭稀里嘩啦又是落了一陣過路的暴雨,砸的亭子唰唰響,頓時那僅剩的一丁點興緻就全沒了。

「瞧著你並不太想知道,不說也罷。」

話音落下的時候,楚恆的臉色也淡了下去,甄玉卿側目看了看他,覺著這孩子的心性簡直越來越沒法猜了,這念頭一過,本想打趣他一番,說他孩子氣什麼的,但話一到了嘴邊,又覺得少了一口氣,加之出來大半天也確實有些個累了,她便只是動了動嘴角,最終什麼話也沒說。

只她這番落在楚恆眼裡,心頭頓時一陣火起,冷冷道:「你現在就如此不願與朕說話了嗎?」

「我說我有些累了,你可信?」甄玉卿笑了笑,語帶疲憊的說了一句,見楚恆眉頭稍微皺了一瞬,她便垂了眼瞼接著道:「最近總覺著乏累的很,許是……」

楚恆等了片刻,見甄玉卿吊著半截話似乎沒打算說了,他便忍不住問道:「許是什麼?」

「沒什麼」甄玉卿笑著搖了搖頭,一副不想再說的模樣,瞧了眼外頭,明顯的轉移起話題來,「這陣過境雨完了,就該晴了,皇上若是無事,陪我去瞧瞧那些芍藥吧。」

紫薇園原先種的是牡丹,甄玉卿曾在哪裡擺過一些小的八卦陣給楚恆教學,不過也不知怎麼都變成了芍藥。

「許是什麼?」甄玉卿這種強硬轉移話題的法子,對付以前的楚恆或許還有用,但對現在的楚恆來說,這隻會讓他心情越來越差罷了。

甄玉卿應當是早就料到了楚恆會執著於此,平靜的看了他片刻后,笑了笑道:「許是大限將至,命不久矣了吧。」

甄玉卿的聲音不大,似乎還帶著些許笑意,卻聽的楚恆心頭耳蝸一疼,隨即心臟如爆開一般傳來密密麻麻針刺之感,片刻后疏解卻又在心裡堵成了一團,他聽到自己的帶著怒意的聲音朝她說道,「莫要胡說!」

見他如此,甄玉卿在心頭又是嘆了一口氣,楚恆啊楚恆,你叫我如何待你才好?

「逗你呢,所以陪我去瞧瞧那芍藥花吧,也不知這一場雨來,能有幾株挺過來的。」雖說著惋惜的話,但甄玉卿語氣里卻沒多少惋惜之意,平常又平淡。

之後楚恆不說話,就那麼靜靜的看著甄玉卿也不曉得在想些什麼,甄玉卿卻覺著外頭淅淅瀝瀝的雨聲聽進耳朵里就像催眠曲一般,不多時竟晃晃悠悠合眼睡了過去,楚恆只見著甄玉卿一副閉目養神的模樣,卻不想下一刻她竟就那樣睡了過去,若非他眼疾手快,她怕是轉眼就栽到地上去了。

楚恆抱著甄玉卿,一時間心裡七上八下的躥過許許多多的情緒,但瞧著她那略顯蒼白的唇色與手下幾乎骨瘦如柴的身體,他的心裡又是一陣暴虐與抽痛,隱隱又有幾許壓抑的後悔不斷探著頭。

……

次日早朝,就戎狄與蠻族戰役幫還是不幫的事情依舊爭論不休的朝堂,因為隋國公一封邊關糧草告急,請求朝廷發放均需物資的摺子而通通安靜了下來,眾人面面相覷,這大晉軍隊駐紮西南已經快兩年的時間了,這兩年也沒見隋國公給朝廷伸手,怎地剛好在這時候來了摺子?

這當中有貓膩!

但凡能在這朝堂中站有一席之地的大臣,沒幾個是傻的,況且就今日早朝起就一直安靜的兵部與戶部來看,這事兒衝動不得。

「此事,眾愛卿怎麼看?」楚恆身處金鑾殿上方,明明是個還未及冠的少年郎,卻偏生有一身不容人忽視的帝王氣度,叫人不敢抬眼直視。

「皇上,當初我們協助戎狄,他們說好要與我們提供糧草,可從年前開始,戎狄便沒有再履行合約,如此我大晉便從入不敷出到了只出不進,長此以往,實在是有弊無利呀!所以臣覺得,既然戎狄言而無信,我們自然不必再遵循約定,而今亦不該插足戎狄與蠻族的戰爭才是。」

兵部侍書宋威是兩年前春闈里的進士前二十名,經過兩年時間的歷練如今進了兵部任侍書一職,算是他們那一屆混的極好的一個了。

大晉不是慈善機構,做事總要有利可圖才有做下去的動力,兩年前戎狄向大晉求助,大晉允諾給到他們支持,但也收到了不菲的回報,並且還留了個質子在大晉。

現在戎狄不支,也是沒有多少利益可以給到大晉,大晉為什麼還要出手相助?

「當初畢竟是答應了戎狄訴求,如今若是反悔,恐怕會遭天下詬病,此等不義之舉實在有損我大晉國威呀!」時局朝政向來是政見不一才是正常情況,所以不管什麼命題,說出來總有相反的聲音。

「周大人說的有道理,那不妨周大人也一起想想辦法,從哪裡給邊關撥出些糧草吧。」戶部侍郎林望斂著眉目,說話十分委婉謙遜,讓人半點挑不出錯來。

周元翰林院出生,兩年前一場春闈,叫天下學子都聚集京城,便有人提出在京中辦一個學堂,由朝廷直接管理,最後定下個國子監,周元被舉薦進了國子監做監事,整日里接觸的都是學子,自然少不得對他們諄諄教誨。

這一習慣養成極快,如今到了朝堂上,瞧著與國子監內學生們年紀相仿的皇帝,也忍不住勸慰起來。

林望在戶部侍郎這個位置待了許多年,日常說話做事十分謹慎低調,但時不時也會來個一語驚人,尤其是涉及到戶部支銀子的事情上頭,這軍需可不是一兩百甚至一兩千兩銀子能夠搞定的,這些人倒是說話不腰疼,拿自家的銀子幫人去做那吃力不討好的事,就為了個不打緊的面子,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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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不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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