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好人
許深一臉莫名其妙看著陶苒的背影,問喬靜妙:「她怎麼了?」
喬靜妙笑道:「哦,可能有東西忘了拿。」
小陶陶嘴硬心軟嘛,超可愛的。
陶苒跑回了三樓,腳步又在樓梯口猶豫。
這會兒放學該走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樓下還偶有幾聲腳步聲,三樓以上安安靜靜,她側耳去聽,竟然真聽到了少年粗嘎的聲音。
藍迅說:「跪下來把老子的鞋擦乾淨,今天就饒了你。」
陶苒心突突跳。
藍迅是藍海洋的弟弟,但更加不服管,是他們三班一霸,平日里就恨不得把三班的天花板捅穿,連藍海洋的賬都不買。也不知道魏西沉才來一天是怎麼犯到他手上的,還恰好被堵在教室里。
陶苒剛想擼袖子,才發現這大熱的夏天,壓根兒沒袖子讓她擼。
說實話,幾年不犯渾,人都變慫了。
她深吸一口氣,躡手躡腳地往教室摸過去。
校園寂靜,幾台懸挂式風扇同時運作,那種老舊的嘎吱聲讓人心裡瘮得慌。
陶苒扒著門悄悄往裡看,腿肚子有些不聽使喚,想抖。
藍迅這混賬不僅帶了三班的人,還帶了六班、八班他的狗腿子,林林總總一湊,竟然七八個。
她那點以前欺負人的花拳繡腿,撐死能打兩個。
陶苒就有點慫。
這兩面派的壞胚,她救還是不救?
可別人沒救著,把自己搭了進去。藍迅打女生不?會看在他哥的面子上放了她不?她去講和行得通嗎?
早知道就把藍海洋拉上來了。
她摸摸自己漂亮的小短裙,心裡可愁。
那群少年把魏西沉圍得嚴嚴實實,她連他的一片衣角都看不見。
陶苒心一橫,腳尖在邁進門檻的前一瞬。
教室里砰的一聲響。
她連忙把腳尖縮回來,睜大眼睛往裡看。
穿著校服的少年踩在藍迅背上,藍迅旁邊的桌子倒了一片。
魏西沉含笑開口,吐字卻緩慢又冷淡:「跪——你——媽——蛋。」
這幾個字和他打人的動作讓場面瞬間失控,周圍的少年一哄而上。
陶苒掌心沁出冷汗。
裡面的人打成一團,陶苒獃獃看著這個她媽媽口中的「好學生」,打架下手又狠辣又熟練。
那八個少年在他手上竟沒討著什麼好。
她突然想起那個黑色的打火機,看魏西沉的眼神都不對勁了。
魏西沉大拇指一擦嘴角的血跡,眼神又冰又冷,抬眸往門邊看過來。
陶苒一轉身子,抿了抿唇,步伐放輕往樓下走。
這麼能耐,就不該騙她家人。
喬靜妙看她下樓,微微挑了挑眉。藍海洋皺眉問陶苒:「怎麼?藍迅要打的人你認識?」
陶苒別開目光,看著西邊瑰紅色的太陽,哼道:「才不認識。」
她一甩書包帶子:「你們不走我走了。」
許深在她身後哎哎哎了好多聲,陶苒也沒回頭。
許深嘖嘖道:「小丫頭脾氣真大。」
喬靜妙笑道:「有人惹了她吧,上去看看?」可別讓藍迅把事鬧大,嚇嚇人就成了,別得寸進尺。
~
陶苒出了校門,拐幾個彎就是隔壁七中的校門。
七中的成績好,她瞅著那裡的小哥哥也長得好,就連這大門,都比他們的精巧好看。
自己高中那彎月似的金色鋼架大門,跟暴發戶一樣。
去年七中門口移栽了一棵百年黃葛樹,這樹生命力頗頑強,如今枝繁葉茂,莖幹粗壯,下面圈住它的花壇圈也換成了晶瑩光滑的玉色石頭。
七中在上面掛了很多漂亮的小燈,上學期的整整兩個月,她就是坐在這樹下等江燁放學。
陶苒嘆了口氣,依依不捨地看一眼大樹,可能也只有和它做兩個月好朋友的緣分了。
她摸摸自己的小臉,心道這臉皮還是蠻薄,做事須得知進退,適可而止。
她就不去打擾江學霸的生活了。
她和江燁本來就回家不順路,上學期跟著人家,說不定她麻煩的同時,人家還嫌她煩。
她最後往七中校園裡望了望,兩排柳樹整整齊齊地在巷道兩旁,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
即便她今天來得晚了些,江燁也沒在意,沒有等她。果然對她沒感情。
陶苒懨懨攔了個車回家。
到家才發現陶爸爸竟然回來了。
陶洪波一看到陶苒,忙笑著招手:「陶陶回來啦,到爸爸這裡來,看爸爸給你帶了什麼好東西。」
她心裡那點難過早在回家的路上消化乾淨,聞言忙坐過去。
陶洪波打開盒子,裡面是一部粉色外殼的小手機。
陶苒當即歡呼了一聲。
她做夢都想要一部手機啊!把手機拿在手裡,冰冰涼涼的外殼,她給陶洪波道了謝就點開屏幕玩了起來。
程秀娟下樓看見這一幕,幾步蹭蹭蹭過來就把陶苒的手機收了。
「陶洪波,還嫌你女兒這爛成績不夠糟心對吧?」
陶苒的手機還沒捂熱乎,肯定不樂意:「媽,你把手機給我,我一定好好學習成不?」
「不成。」
「媽,求你了。」她雙手合十,眼睛水汪汪的。
陶洪波疼女兒,連忙幫腔:「陶陶說她會認真學習,你就信她一回吧。」
程秀娟皺了皺眉,有點恨鐵不成鋼:「那這樣,你們下次月考,你考了班上前40名我再給你。」
「……」陶苒拗不過程秀娟,咬牙道,「行。」
陶苒心想,他們班一共五十五個人,萬一她運氣好呢?
陶苒心在滴血,乾脆打開電視看劇。
沒一會兒,她聽見程秀娟的聲音:「小魏怎麼還沒來?」
陶洪波接話:「再等等吧,應該快了。」
她猛地回頭:「你們說誰要來?」
原來因為陶洪波要回家,便也早早給魏西沉打了電話,讓他來陶家吃飯。
可是這會兒陶苒都回家了,魏西沉還沒來,陶洪波皺眉問陶苒:「陶陶,你們不是一起放學的嗎?你看見西沉沒有?」
陶苒:「……咳咳咳,沒有。」其實她心裡覺得,魏西沉不會來了。
她看見了,他臉上有打架的痕迹。
魏西沉但凡有點顧忌,就不會在傷好之前來她家。
水晶燈下,她撐著下巴,輕輕揚了揚嘴角。她要不要把魏西沉打架的事告訴爸媽呀?
然而不需要她做決定,門外的少年已經按響了門鈴。
熱汗濕了他一身,門內的清涼鋪面而來。
魏西沉微微抬眼,就看見沙發上的少女驚駭的眼睛。他不動聲色地垂了眸,喊道:「陶叔,程阿姨好。」
程秀娟笑著道:「小魏來了呀,快請進快請進。」
陶苒想起之前媽媽對喬靜妙的態度反差,心裡有點吃味。
炫白的燈光下,魏西沉嘴角的青紫格外刺眼。
陶苒也壞,笑眯眯道:「魏同學,你嘴角怎麼了呀?」
她一提,陶洪波和程秀娟也都注意到了,目光都落在魏西沉身上,等他解釋。
魏西沉抬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看著陶苒:「被打了。」
竟然誠實得不像話。
陶苒一呆,她還沒反應過來,程秀娟手指就戳在了她腦袋上:「陶苒苒!前幾天我怎麼給你說的?小魏才來,讓你多照拂著,結果人家第一天就出了這麼大的事!」
她委屈死了,又不是她打的魏西沉,而且那群找茬的人肯定比魏西沉慘。
陶苒反駁道:「那為什麼別人沒挨打,就他一來就惹事!」
魏西沉眸中微沉,壓下心裡那股戾氣,嘴上輕輕道:「抱歉,給你們添麻煩了。」
他站在那裡,低下頭。
陶洪波突然想起今年七月。
也是在這樣一個黃昏,他坐飛機去青瓷小鎮接人。
那是個比較沒落的鎮子,街上的房子年久失修,白|粉掉后,只剩下斑斑駁駁的灰色牆面。
少年靠在木門邊,眼裡清清冷冷,看著他走近。
少年身後的大廳設了靈堂,上面擺了他母親的照片。
蠟燭明明滅滅,魏西沉一身白衣,語氣也是那樣輕,喊他陶叔。
魏西沉如今也這樣平靜,任誰也不會想到他是一個才失去母親的少年。也許心裡的苦多了,淚早就流盡了。
陶洪波難得訓斥陶苒,如今也沉了臉:「陶陶!」
陶苒原本見他低頭,心裡也挺不是滋味,可如今被陶洪波訓斥,她又覺得委屈難言。
為什麼都看不出魏西沉有問題?
到底是不甘心,趁父母先回了房間,她走過去拉住他的衣角,仰臉看他,聲如脆鈴:「魏西沉,我看到你打架了,你絕對不是什麼好人!」
魏西沉低下頭,看了眼拉住自己衣角的小手。
雪白的手背,隱隱還可見淡青色的脈絡,嬌得他一掐就能死。
她仰著小臉,滿臉被算計后的委屈可憐,偏偏還要強裝倔強兇惡。
他突然覺得好笑。
他掐住她下巴,逼近她低聲道:「哦?那又怎樣呢?陶苒。」
即便你知道,又能把我怎麼樣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