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離開我
喬靜妙在陶苒家陪了她好多天,終於決定在國內找份工作。
但是如果要找工作,她更想回錦城。
這幾天陶苒的心不在焉她看在眼裡,鼓勵她道:「你要是真想知道是不是陶伯伯犯了錯,就去問問吧,不然一輩子都會有遺憾的。」
陶苒把電視換了一個台:「我害怕。」
不僅害怕與魏西沉此刻混亂的關係,也害怕她爸爸真的犯了錯。
喬靜妙表示理解,畢竟誰都很難接受自己的血親是個喪盡天良的人。陶苒是相信陶洪波的,但是越相信越害怕,生怕最後一點信仰都沒了。
喬靜妙翻時尚雜誌的時候,看到幾條特殊畫風的首飾和周圍格格不入。她倒回去一翻,卧槽竟然是思追新出來的第二批珠寶。
她笑嘻嘻地示意陶苒看:「你看他們思追什麼破眼光,請的什麼設計師,這手鏈真的一言難盡,這公司早晚要倒。」
陶苒湊過去看了一眼:「……」
她就是那個破設計師。陶苒把雜誌拿過來,果然是她留在辦公室沒來得及拿走的手稿,算是她隨便畫的,她不是學這個的料,沒想過有一天能做出成品。
但是那些竟然全部做出來了。
她挨著翻,不得不承認這些東西和思追其他的產品比起來,實在是……不堪入目畫風清奇。
一整套系列被叫做年華。
陶苒有些怔忪,她難以抑制地想起當年在舊區學畫畫,魏西沉為了陪她,給他們整個班上的同學當模特。一動不動坐了好幾個小時,連同學們都感嘆他的耐力。
彼時她的心軟軟的,惡作劇一般,在少年旁邊畫了一朵玫瑰。
心有野獸,細嗅薔薇。
後來班上所有同學都有成績,就她的畫不見了。她跑去問萬老師,萬老師樂呵呵的:「那個模特小帥哥,什麼都沒要,就要了一張畫,啊那應該是你的吧。」
她有些羞,輕輕咳了一聲,都被他看到了啊。
萬老師調侃道:「別以為老師不知道,他是為了你吧。」
這些記憶太久遠,她如今突然想起,心裡還有鈍鈍的痛。她與魏西沉,十年的糾|纏,隔了好幾條人命,愛過也恨過。但是最青蔥的回憶里,滿滿全是他。
她突然有種無力感。
命運像是一張無形的網,不容他們任何一個人掙脫。
當天她就收到了一筆三百萬的匯款。
還有備註,買她那幾張畫風清奇的設計圖。陶苒關了手機,她倒是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身價這麼高了。她又覺得有些諷刺,要是這筆錢再早一點點,她的世界也不至於那麼黑暗。
但是這些事情又怪誰呢?
怪魏西沉嗎?怎麼可能呢,他並沒有幫助她和她母親的義務,只不過她對他的信賴太大,才經受不起任何冷漠。
縱然有這筆錢,也救不了程秀娟,她再清楚不過。
但她像個溺水的人,死死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卻被他割得體無完膚,最終還是沉了下去。
她誰也怪不了。
在喬靜妙回錦城之前,陶苒也收拾好了東西:「我和你一起回去。」她說。
他們走的時候是午後,外面陽光晴朗。全世界這麼大,她最怕的地方就在錦城。
陶苒開門的時候,那隻被放逐在兩扇門之間的薩摩耶親昵地跑過來蹭了蹭她的腿,她這回沒有呵斥它離開。
陶苒蹲下身子,餵了根火腿腸給它吃,摸了摸它的腦袋。「再見,小笨蛋。」
她走了老遠,那小笨蛋還眼巴巴地看著她的背影。
錦城和A市本來就離得近,要立即動身,坐大巴最方便。兩個女孩子看著沿途的風光,喬靜妙調侃:「你還真的不要他了啊。」
就這麼默默走了,魏西沉知道怕是要瘋。
陶苒把卡里的錢都打給方可,含含糊糊應了閨蜜一聲:「嗯,我回去看看爸爸,能查到真相就查吧。」
她也算想通了,向他低頭太艱難了。
他之前六年沒有她能好好活下去,如今也可以。
他們之間的事已經複雜到說不清誰對誰錯,她只是害怕了。她沒有他心狠,也沒有他深情。愛不過他就算了,恨也恨不過他。
要是真有人輸,那耗下去一定是她。
大巴向前,景色飛速退後。陶苒有點暈車。
她在國外幾乎沒做過大巴,沒想到突然坐這麼一次這樣難受。
喬靜妙和她換了位置:「你坐窗邊,我給你把窗戶打開,睡一覺起來就好了,睡吧,睡著了就不會難受。」
陶苒點點頭,靠在床邊睡著了。
她是被一陣驚呼和吵鬧聲驚醒的,陶苒還沒完全清醒過來,就聽見了司機大叔探出頭,沖後面罵去:「不要命啊你?」
車裡也有人罵罵嚷嚷的。
後面的車按了按喇叭,男人冷漠的聲音響起來:「你讓她下車。」
喬靜妙推了推陶苒:「追來了。」
陶苒透過車窗往後看,正好對上了一雙寒意森然的黑眸。
她臉上還有睡覺弄出來的紅印子:「他做什麼?」
「按喇叭,讓停車,司機沒停,他就差點撞上來。這不,司機嚇得停了。」
陶苒反映過來,車上的人不滿已經沸騰了。還有男人粗嘎的嗓音:「他找誰?下去啊,想害我們一車人啊。」
附和聲一個接一個。
喬靜妙按住陶苒的手,陶苒搖搖頭:「沒事的。」
在全車人不善的目光中站起來,她多少有點尷尬。
「不好意思。」
大家見是這麼個漂亮姑娘,倒也不好罵了,還有上了年紀的女人勸她:「小姑娘,有什麼事就好好和你男朋友說啊,鬧出毛病了就不好了。」
「對不起。」陶苒知道解釋不清楚,「我下車和他說。」
哪知道她剛一下車,司機大叔就踩油門走了。
陶苒望著開得飛快的大巴:「……」
喬靜妙還探出頭沖她揮了揮手。她更心塞了。
身後的車按了一聲喇叭,他車窗放下來:「上車吧。」
她站著沒有動,這處挺荒涼的,出了修得蠻好的柏油路,周圍的荒草都長到了膝蓋高。她左右看了看,估計是等不到別的車的。
陶苒氣笑了,她走過去敲了敲車門:「魏總,拜您所賜,我似乎越來越慘了。」
他眸中沉寂,倒像是一潭死水:「你想去哪裡?」
她不是很想回答。
「上車吧,我送你去。」
原本他不發瘋,她都不用下車的。
她站在外面,快入冬了,又因為剛睡醒,風一吹還挺冷的。他想必也冷靜了,看了眼GPS上的路線:「你想回錦城?」
陶苒沒說話,他眼裡驀然歡喜了一點,不復剛才的冷漠和死寂。
「你沒有想離開我是嗎?」
魏總您這就是自欺欺人了。
「沒有就好。」男人的聲線低下去,他一路追過來,就怕和六年前一樣,他失去她都不知道去哪裡尋找。
陶苒實在是冷。
她也犯不著因為他和自己過不去,她拉開車門上了車,沒有做副駕駛座,而是坐了後座。
魏西沉回過頭,男人冷峻的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柔和:「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
陶苒沉默著。
他終於妥協:「你想知道什麼我也告訴你,只要你別再這樣嚇我。」魏西沉頓了頓,把車裡的暖氣調高一點。「我沒有拿到證據,只是猜測,當初我和陶伯父一起去W市,我並沒有太關注魏梵的事。他喝酒確實是陶伯父計劃中的一環,但是目的只是讓他爸失望,沒想到魏梵開車出了事。」
陶苒這才抬起眼睛,黑色的眼睛水亮,認真地看著他。
「你好久沒有這樣看過我了。」他一眨不眨地看著陶苒,直到她皺起眉頭,他才接著剛才的話題說,「我懷疑魏芸芸和這件事有關,魏梵死了她不傷心,也不太意外的樣子。關鍵是……當年我差點被那人……的時候,她來得太蹊蹺了。整件事情像是她在引導。」
陶苒睜大眼睛:「她?她害自己的親哥哥做什麼?想要家產嗎?」她只能選想到這個。
魏西沉搖頭:「那她沒必要救我。」
是的,魏西沉死了,那才是她一個人的魏家。
陶苒實在想不出來能有什麼理由讓魏芸芸干出這種事,她有幾分期待:「如果……車禍是她策劃的,那我爸爸就不是元兇對嗎?」
他注視著她的臉頰,不管是不是,為了她開心,都得是。他笑:「對。」
她果然有些歡喜的模樣,但這歡喜也只有一刻,她隨即想到什麼,那點笑意也隨之湮滅。
魏芸芸害自己親哥哥的可能性畢竟不大。
而且,他提到了當年。當年被他親生父親怎麼了?
她雙手交握,心中不安。程秀娟沒有瞞她,陶洪波不是無辜的,他想魏西沉給他頂罪。
但是本來就和魏家沒有任何感情的魏西沉,到了他父親手裡,真的能活下去嗎?
她不敢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