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融入
「棲川守護,府上大喜呀!喜鵲也不住地啼鳴相賀呢!」
自大和守護棲川伊稻府上開始,紅布鋪就的道路便開始延伸,一路綿延到有宮神社去了。
這一日,是棲川伊稻的女兒與宇智波一族的宇智波飛火的婚禮,儀式自然是傳統的神前式,要到神社中舉行。
受到棲川伊稻邀請的同僚們,都已經紛紛在神社等候了。
見到了人,他們便開口祝賀,慣例是用了喜慶的喻物作比的。
「那開得濃艷的花叢之上,我卻瞧見了一滴滴晶瑩的淚珠呢!」
棲川伊稻卻不是很歡喜,旁人也表示理解:「似棲川守護這樣,將姬君視若珍寶的人家,已是很少見的了。」
確實,棲川伊稻愛女是出了名的,大名府中好事的女中們還總結了他愛女的一系列事例,最出名應當是某次大名賜宴,他將席上最美味的美食都留了下來,引起大名的垂問,旁人才曉得這是要帶回去給他的女兒嘗鮮的。
若不是愛女如命,棲川伊稻也不會答應女兒的要求,將她嫁給了宇智波家的青年。
然而這一回,卻有人腹誹,棲川伊稻怕是昏了頭了,才會應允女兒的這門婚事。
宇智波雖然有貴族頭銜,然而畢竟是忍者,他們一向是視之為另類的,若是幾代之前,他們還在雷之國紮根的時候,與之聯姻也就罷了,那時候他們確實勢大,算是地頭蛇,可是此番他們可是從火之國又遷回來的。
雖然至今還沒有消息,然而他們怕是在火之國吃了虧,灰溜溜地逃竄回來的吧!
懷抱著這樣的惡意,貴族們揣測著他們中的異類——投身忍者一職已經不知幾代的宇智波一族。
然而表面上的禮儀,他們是都做得很好的。
宇智波田島作為族長,也就是宇智波的嫡脈,自然繼承了宇智波一族流傳下來的位階。
按照規定,宇智波一族的家督由於家格的緣故,是可以自正三位大納言起開始入職的,放在宇智波田島最初的那個世界,也就是五攝家級別的家格,可以說是人臣中的巔峰。
皇朝時代已經終結,如今的天下是大名分立的,然而各家族的家格位階尚未改變,各家入職的最低職階基本上就是各家的家督對外宣揚的官階。
若是自滿一些的,則可能用祖上當時的官階來作為己身的官階,這樣又有所不同,可是若是遇上兩個都自稱為某某官階的貴族,結果一人用的是家格最低官階,一人用的是祖先官階,那場面便會很尷尬了,而且歷史太過久遠,祖先到底任的什麼職位可能已經被遺忘了,因而一般通行的、使用皇朝時代的階位品級的時候,都是用的是家督可任的最低職階。
就在一群人寒暄中,棲川伊稻的親家,宇智波一族的家督宇智波田島同樣到場了。
宇智波田島著直衣烏帽,手中拿著繪扇,緩步行來的畫面,超出常人想象的風雅,彷彿讓人回到了數百年前的皇朝時代,那公卿貴族的盛世。
這時候,貴族們倒是難得地統一了意見,知曉為何那眼界盛高的棲川家的貴女會看上宇智波家的青年了。
神仙似的人,竟降臨到塵世來了!
於是一干人言笑晏晏地舉行了神前式的婚儀,由於外貌的緣故,田島頗受追捧。
聽聞田島膝下有數子,又有好事者攛掇著田島下次帶公子們一道出門來,來讓人瞻望公子的風姿。
這當然是合乎田島心意的,於是他頷首應下了旁人的邀約。
最近的盛大宴會,應當是在四月十六的時候舉辦的雷の君の誕日,簡而言之,便是如今在大名府中統御著雷之國的現任大名的誕辰,仿照從前皇朝時代,歷代天皇都以誕日為國家節日的例子。
不只是雷之國,其餘的國家中,凡是作大名的,一般都將自己的生日作為本國的一大重要節日,與其他傳統節日並列。
那宴會當日,宇智波田島攜著正式更為長子的宇智波斑一道赴宴,斑尚未元服,只算童子,因而按照古禮,穿裙——按古禮,幼童在此之前,初次穿裙的時候,還需舉行穿裙儀式,裙是古時的男子常服,然而流傳自現在,一些不那麼講究的人家,已將之作為純粹的禮服進行穿著了——髮型也好生地梳理了一番,年幼的宇智波斑頭髮並沒有蓄多長,即使有幾撮頭髮支棱地翹著,配上面容,只讓人覺得他分外的可愛,不禁心生歡喜。
雷之國的大名,家族的苗字為惟宗,如今這一位名為惟宗寶木,乳名鶴千代,都是祈求長壽、祥瑞的字眼,然而,寶木大名的身體狀況卻並不怎麼好。
按照譜系繼承製度來說,現任大名去世后,因為他沒有子嗣的緣故,繼承人將會是惟宗家的其他親藩,最為熱門的人選有二,一位是大名的異母幼弟惟宗嘉良,另一位則是大名已經離世的異母長弟的長子惟宗宅嗣。
根據宇智波田島的記憶來說,惟宗寶木天生就身體虛弱,沒過幾年,就病重不治,然而,依照他的年紀來說,又屬於壯年而亡,因此依然沒有確定繼承人。
寶木大名離世后,其異母弟與侄兒爆發了繼承權的爭端,雷之國的實權大臣們則產生了不同的派別,最後引發了一段時間的內亂。
也正是因為如此,最後疑似在雷之國大名繼任戰爭中幫了新任大名惟宗嘉良大忙的初代雷影,其所建立的雲忍村在雷之國內部一直頗受優待。
惟宗嘉良……不是個靠譜的人,最廣為流傳的是他的好色,然而因為外貌的出眾,竟還有人擁之為風雅。
雷之國的都城所在,惟宗親藩的人沒有現任大名的允許是不準離藩進入的,因而大名誕日的大宴上,並沒有惟宗嘉良與惟宗宅嗣的身影。
不過他們雖然人不在場,但是宴中有許多人都是站了隊的,田島在對照著自己上個世界的記憶分析著情形。
宇智波田島還在想著如何圖謀雷之國的權位,場上的貴族們到時候與他是敵是友,宴會已經進行到了眾人為大名賀壽,展示禮物的環節。
按照位格,宇智波家進獻禮物的排名是相當靠前的。
宇智波家雖然是忍者,但是族內的珍藏頗多,而且都是古物,這一回,田島進獻的就是泉奈在玩耍的時候隨手拿的一幅古畫,當然了,大名已經算是武家了,那麼自然還有與之相對的刀劍。
兩樣物品,田島都是讓斑拿去呈現給大名,而不是由役人轉交的。
田島是忍者,聽覺的靈敏程度可不是普通人能比的,因此,他很清晰地聽到了一些貴族們竊竊的私語。
「宇智波一族的位格雖然高貴,然而到底是敗落了,淪為忍者的家族,能拿出什麼樣的好東西來?」
「說來也是,說到底,也已經是破落之家了呢!」
「我慣是不願以惡意揣度他人的,然則宇智波家的獻禮,刀劍也就罷了,可能還有些看頭,書畫之類的,怕是咱們這等堂下官都看不上眼呢。」
伴隨著這群人低低的議論聲,宇智波斑已經到了寶木大名的近前。
他先是站得離大名稍遠,然後緩緩地將短刀抽出來,短刀上的刀銘明明白白地顯出「定利」之名。
惟宗寶木的呼吸急促了起來,然而在場的其他人也沒好到哪裡去。
無論在場的人算是公家還是武家,都已經是極少上戰場的,因此日常所配,最需要的其實是在關鍵時刻防身的短刀,由此,便引發出了對品質優秀的短刀的追捧風潮。
當然了,其餘的刀劍,貴族們也都是喜愛的,然而欣賞與實用是兩回事。
定利是古時一位極出名的刀匠,其所作之刀,兼具其時貴族們所追捧的華美外觀與實用特性,是刀中佳品。
而因古時的戰鬥需要,定利所作的刀劍多為太刀、大太刀等刀劍,短刀存世數量極其稀少,每把都有名號。
在數百年前,曾有刀劍鑒定的名家受命統計天下名刀劍,所載受世人公認,其名《享保名物帳》。
眼前這把刻有定利刀銘的短刀,佐以宇智波斑報出的數據,讓人馬上就聯想到了名物帳所載的第一短刀——東照定利。
惟宗寶木激動地報出了短刀的名字,在得到斑的承認后,迫不及待地將短刀接過,然後將它從刀鞘中抽出來,隨著一聲脆響,大名身前的案角應聲而斷,然而短刀沒有一絲變化。
按照田島對正常古代世界的認知,刀劍的每一次使用都會受到傷害,試刀一般是用較為柔軟的東西試驗的——比如說囚犯——直接這樣用刀劍劈砍几案,會增加刀身上的頓口,然而這不是一個尋常的世界,所以東照定利時隔千年依然鋒利如斯,不恰當的用法完全沒有傷害到它的刀身。
大名心滿意足地還刀入鞘,然後將短刀放入懷中貼身藏起來——一般來說,正是因為短刀如此容易隱藏,且輕巧靈便,才被選中作為最後的護身之物。
宇智波家的第一份獻禮就獻上了刀劍名物,讓在場的人都刮目相看了,於是暗地裡的言語也改變了風向。
「殿下還真是令人羨慕呢,真是想不到啊,東照定利竟然會在宇智波的手中。」
「宇智波家到底是歷史悠久的家族啊,竟收藏了此等的名物!」
「恨不得代替那孩子將短刀進獻給殿下啊,哪怕只是短暫地觸碰一下,我也心滿意足了啊!」
「呵,指不定這是宇智波家最有價值的藏品呢!」
「閣下說得很有道理呀。然而前番棲川家與之聯姻的時候,展示出的珍寶,有不少都是宇智波家出的呢!」
「這麼說來,這家族倒仍是有著底蘊了呢!」
「是啊,不可小覷。」
「僅以東照一刃,縱是宇智波家沒有其他的藏品,也力壓我等了!」
「收聲,看那畫又是什麼樣!」
在場的人為宇智波家進獻的短刀紛紛議論,雖然因為前頭的名刀提高了對畫卷的期待,然而宇智波以忍者身份聞名,家中藏有武器,勉強算是沾邊,字畫的收藏,其他人其實並沒有抱太大的期望。
然而場上所有的聲音,都在斑在役人的幫助下展開的畫卷全貌下,消失了。
不需介紹,所有人在看到的第一眼,就已經知曉這是什麼畫了。
其畫名為《立姿役者圖》,是數百年前的名家鳥居清信的作品,鳥居乃是結合了浮世繪與歌舞伎特點的畫派,《立姿役者圖》便是典型代表。
更為重要的是,此圖內的屏障上,人物所題詩詞,乃是五歌仙之首的廣元中平的親筆之作。
如果說大名之前收到東照定利的心情是激動不已的話,那麼現在已經不是激動二字能概括的了。
等不及役人將畫呈上來,大名便疾步走到畫作前,細細地觀賞起畫作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勉強反應過來,讓人將畫作平鋪到他端坐的席台的側近,自己復又端坐下來。
僅僅是大名一年一度的生辰之禮,宇智波便如此的大手筆,雖然也有他們是第一次參加的原因,然而在場的人還是統統都對宇智波家族刮目相看了。
這個家族的底蘊,可真是不容小覷呢!
場內眾人思及宇智波家還有其他收藏的可能性,一個個心思浮動起來,呼吸也變得急促。
田島周邊的人已經開始毫不矜持地與他攀起交情來了。
然而大名的一句話,卻讓有些紛雜的宴席,瞬間安靜了下來。
「恨此玉人非吾家兒啊!田島卿,請准許本殿,不,我,收養卿之子為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