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拿自己開涮》78
189秋風蕭瑟秋已深,天涯蒼茫雁成群,濁酒一杯誰共飲,人生何處是離分?改版改制剛走上正軌的《都市夜報》,突然出現了大逆轉。伍方舟與伊能棟的曖昧關係,在報社全面曝光,一時間流言四起,盛傳伊能棟色誘伍方舟,伍方舟甘墜石榴裙,借改版改制之機,將伊能棟火速提攜,從區區一名實習生,破格攫升為文化部主任。一直覬覦總編之位的報社常務副總編藉機挑事,以伍方舟亂搞男女關係、生活糜爛為由,上報主管部門,欲將伍方舟置於死地。上級主管部門遂派調查組進駐《都市夜報》,伍方舟、伊能棟分別停職接受審查,報社一些在改版改制中被伍方舟貶黜的老臣,紛紛在調查組面前給伍方舟扎針上眼藥。常務副總看準「滅伍扶正」的時機千載難逢,便使盡渾身解數,掀起「倒伍浪潮」,極欲拔掉伍方舟這根眼中釘。至此,歷經兩個多月轟轟烈烈的改版改制,隨著伍方舟、伊能棟「亂搞男女關係」一事的敗露宣告瓦解,《都市夜報》180度大轉彎,回到從前「大鍋飯」的狀態。一介書生的伍方舟,過於理想主義,於官場世態中有失穩健,甚至流於稚嫩,在改版改制中直線出擊、用力過猛、打壓老臣的嚴酷做法,使其很快處於報社元老的對立面。同時,他過於強調新聞的「自由元素」,屢屢觸犯新聞紀律,主管部門正有拿下伍方舟之意。但伍方舟確實是實幹家、是工作狂、是新聞戰線的銳意進取者,他在《都市夜報》實施的改版改制確實為首都媒體吹入一股新風。所以,經主管部門研究,將伍方舟從《都市夜報》調出,組建新聞研究所,重點研究新聞紀律與市場效應之間的矛盾統一。伊能棟的命運就沒那麼好了,她被《都市夜報》殘酷開除,以證明她色誘伍方舟,換來一官半職的事實成立。伊能棟是報社內部鬥爭典型的犧牲品,這在媒體市場化的今天極為普遍,傳媒的商品色彩愈濃,內部的權利爭奪愈烈,22歲的伊能棟不幸成為伍方舟敗北的殉葬品。正值事業醒目的起點,慘遭封殺出局,面對如此打擊,伊能棟含恨離去,在京城繼續北漂,以自由撰稿人的身份慘淡謀生。伍方舟根本就沒有去新聞研究所工作的心境,他毅然辭職,飛奔羊城,欲在南國再搏媒體新天地。一位南方廣告女大款看中了伍方舟的才華,特聘他企劃創辦一張《花都夜報》,此舉正中伍方舟下懷。在三元橋邊的「渝鄉人家」,伍方舟、伊能棟正吃離別飯。伍方舟滄桑了許多,伊能棟憔悴了不少,兩人舉杯,互道珍重。伍方舟:「我在南邊一旦起勢,立刻把你召回。」伊能棟:「我在北方恭候佳音,隨時等待召喚。」190這個夜晚必須喝高,否則,不足以慰平生。進入2002年12月,歲末喝大酒,年底起狂瀾的勢頭極為迅猛。北京混混兒在鏗鏘歲末,劍履江湖,高歌猛喝。張弛開了五瓶「伏特加斯米爾諾夫」,一打「匯源」果汁,以「銹釘子」的奪魂飲法,將身材窈窕的祖菁迅速灌高。石康到處跟人訴說他的病,在「甲55號」一盞幽燈下,他的臉上泛著半月的潮黃。一些無所事事的女人觀賞著石康橘黃色的憂鬱,就像埃利蒂斯白色無眠的夜曲:漸弱的影子此刻仍在/以及它那破碎的信心/以及它那不可救藥的眩暈——在那裡。大仙跟祖菁帶來的法蘭西「小色糖」從斯特凡·瑪拉美一直聊到伊夫·博納富瓦,將法國現代詩捋了一遍。艾丹開始詛咒、滅人、發牢騷、憤世嫉俗,趙波閉目養神,楊葵、方文、唐大年起身要撤,張弛最煩喝酒喝得正美的時候,有人撤。張弛:就走啊?方文:撤了。唐大年:回了。楊葵:再了。這幫人已經懶到將漢語極度壓縮,一個字都不願多說,回家的「家」和再見的「見」都被無情省略,就像我們管春節晚會叫「春晚」,管激情燃燒的歲月叫「激燃」。張弛喝美了,鼓動大家換個地方接著喝,今晚坐在老弛身邊的是女攝影師洪致,天蠍座B型血一貫沉默的洪致突然神色煥發,跟張弛激揚言辭,弄得老弛逸興遄飛。從甲55號殺至FM,吧局鏖戰的隊伍更加壯大。與張弛並稱「廣告雙怪」的老焦開了一瓶號稱「生命之水」的「格蘭芬迪」威士忌,大家重整杯盞,再搏酒量。縱橫江湖的師娘侯俊傑來了,張弛管她叫「不識時務者為侯俊傑」,老弛左跟侯俊傑竊竊,右與洪致私語,左右逢源,如魚得水。大仙跟趙波聊著艾丹,趙波告訴大仙,艾丹懷疑他有可能繼唐大年、石康之後,也得把抑鬱症,看來「北京病人」前赴後繼,向著憂鬱的峰巔攀登。老焦喝高了,倒在沙發上睡去,大仙將所有泡吧女士的衣服都蓋在老焦身上,在CK、GAP、DKNY、銳步、伊里蘭、波司登羽絨服的覆蓋下,在紀梵希、后溝暴死、第五大道、安娜蘇、高田賢三、卡迪亞的衣香中,老焦甜美入夢,引得老弛猶生感慨:這個幸福的孩子。進入12月,傳來好消息,朔爺的「王朔酒吧」、亨瑞的「新88號」不日開張,午夜人生又多了兩個去處。191有些男人,特別是混到中年的男人,情感就像一團亂麻,擇不清,理不順,擰巴在一起。朱大慶就是這樣一種典型,按人生的常理是「狗嘴裡長不出象牙」,輪到他偏偏是「象嘴裡長不出狗牙」,往死了擰。跟肖楠離婚之後,他娶了蕭燕姿,又收了皇甫雁;跟蕭燕姿離了婚,該跟皇甫雁過了吧,非得沾一道林湘婷;跟皇甫雁未了,與林湘婷才開始,又和肖楠死灰復燃。中年男人在情感上容易八面來風,四面出擊,就像朱大慶這樣,有錢有閑有想法,所以敢往狠了造。這是一個斷雁叫西風的秋天,在事業上,朱大慶夢幻中的「星球不夜城」被黃雲升一刀擊碎,200萬美元血本無歸,他出資贊助的北京天大足球隊,因打假球被足協降入乙級聯賽。在男女關係上,朱大慶讓皇甫雁懷孕,令林湘婷流產,被肖楠以復婚相逼。生活就像雙刃劍,當你拔劍出擊,鋒刃直指前方,那迂迴的鋒刃正在暗中刺向自己。在這個秋天,朱大慶深感淪陷,從上海回到北京,面對事業的崩潰與情感的混亂,朱大慶一籌莫展。走在CBD的邊緣,看到「星球不夜城」破土動工留下的巨坑,足以埋葬他平生的志願。這裡是他浮華塵夢的寄託,他想在CBD商圈中建起一座中國餐飲娛樂的「阿房宮」,「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勢,勾心鬥角」。結果阿房未出,滿盤皆輸,一片荒土,百尺深窟,朱大慶欲哭無淚,不哭難受。一個有想法的中年男人,心境容易急迫和焦灼,懼怕與日俱增的衰老,玩兒命想找回自己的青春。他們掙了一定數量的錢,足夠把女人養起來,給女人提供豐厚的生活資源。他們出擊的對象往往是生於七十年代中期的女性,以自己滄桑的中年與女人成熟艷麗的歲月相搏。由於這些男人的青春歲月過於荒涼,在漫長的自閉狀態中摸索著盲目的性意識,等到**的前景豁然開朗,美女如雲接踵而來,他們已成殷實中年,必須補足虧本的青春。像朱大慶這樣在商圈中有一定地位的男人,就想擁有與自身實力相匹敵的性生活。男人在事業上敗北時,輸掉的是錢,在情感上招架不住時,輸掉的不僅是錢,還有人生的感覺。這可不是一般的感覺,是對女人美好感覺的急速崩潰,導致人生信念的土崩瓦解,現在的朱大慶就面臨著全線破滅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