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拿自己開涮》8
15春夜星月迷離,朱大慶在他酒樓的西廂房宴請黃雲升。
皇甫雁秀髮披垂,宛若處子,寂然而坐。
黃雲升的雙眼透過鏡片綻放淫光,撞在皇甫雁冷若冰霜的臉上。
朱大慶有所察覺,端杯敬酒:「來,為黃先生遠渡重洋,來到北京……」
黃雲升:「咱哥倆一切免俗,別老先生先生的,我聽著不親切。
直呼我老黃,我聽著才舒服」
朱大慶:「老黃,我就喜歡直給,來,為你從西半球來到東半球,走一個」
黃雲升跟朱大慶走完一個,停杯之際,仍目視皇甫雁。
朱大慶給皇甫雁使了一個眼色:「下面由我秘書敬酒」
皇甫雁悠然舉杯:「黃總,我敬你一杯」
黃雲升:「別叫我黃總,見外」
皇甫雁:「老黃,我敬你一杯」
黃雲升:「別叫我老黃,叫我英文名」
皇甫雁:「你英文名叫什麼?」
黃雲升:「比爾套磁」
皇甫雁:「你是挺會套磁的」
黃雲升:「我這人磁場比較重」
皇甫雁:「我這人抗磁比較強」
黃雲升:「我不僅有磁,而且有電」
皇甫雁:「我不僅抗磁,而且絕緣,皇甫已舉杯多時」
黃雲升:「黃某這就乾杯」
皇甫雁、黃雲升雙杯映月,質地良好的玻璃器皿,鏗然相撞,激蕩春夜。
朱大慶:「我秘書可不是一般的秘書」
黃雲升:「這一杯我永生難忘」
皇甫雁:「朋友,戲過了」
黃雲升:「怎麼戲過了?」
皇甫雁:「跟我碰杯酒你就難忘,那你什麼都得忘」
黃雲升:「我寧可什麼都忘,也不忘這杯酒」
朱大慶:「說什麼呢你?咱倆的生意你可不能忘」
黃雲升:「有皇甫雁,咱倆還談什麼生意?」
朱大慶:「不談生意,咱倆這是幹嗎呢?」
黃雲升:「**一刻值千金,月色撩人起花心」
皇甫雁:「勸君更飲一杯酒,回到祖國別太淫」
161985年,我用了整整一年的時間,跟一個718大院裝配車間的女工談戀愛。
三十歲之前,我很少能在四個季節中專門跟一個女的戀愛。
不是我老變心,而是她們心老變,我的青春史就是一部失戀史,充滿了悲愴與凄婉的樂章。
1985年的嚴冬,在紅娘的介紹下,我和裝配女工為了靈與肉的需要,走到一起來了。
我們當時都在學日語,一起在新街口中學上日語補習班,頂著滿天星斗,我們結束了緊張的夜校學習,從新街口走向豁口。
在豁口的寒月中,她說:「我們真是志同道合」
我說:「對,共同的理想把我們連在一起」
她說:「同樣的追求讓我們走得更近」
我說:「我可以抱你嗎?」
她說:「可以,抱緊我,別讓風兒把我吹走,別讓聯防把我們拆散」
我抱著20歲的裝配女工,豁口的明月做證,我們在1985年的冬夜豪吻。
我說:「我怕來不及,我要抱著你」
她說:「來得及,來得及,離末班車還有十分鐘呢」
我抱緊眼前人,一首詩脫口而出:「即使明天早晨/槍口和血淋淋的朝霞/讓我交出青春/自由和筆/我也決不交出你」
她說:「你真有才,我就喜歡你出口成章」
1985年,在與裝配女工談戀愛的同時,我加入了圓明園詩社,投身到火熱的詩歌浪潮中。
黑大春、雪迪、大仙、刑天、殷龍龍還有圓明園詩社社長戴傑、圓明園師爺劉國越,七劍直下德勝門,盤踞六鋪炕,輾轉北濱河,縱橫青年湖,浪跡安定門,笑傲白孔雀藝術世界。
那一年春天,圓明園詩社在林學院成功推出了現代派詩歌朗誦會,北島、芒克、多多、嚴力,眾多朦朧詩大腕,為大學生們也為社會上的詩歌青年,進行了一次詩歌總動員。
黑大春給詩歌朗誦以一個特別驚世駭俗的稱謂:「浪詩。
我理解就是:浪漫的詩歌需要浪人們不停地浪起來。
一時間,「浪詩」
、「碴詩」
成為圓明園熱血青年施展「行為藝術」
的最佳方式。
在1985年,我的腦海中全是「浪漫、唯美、頹廢、意象、張力、通感、死亡、靈魂、家園」
等充滿激情的詩歌辭彙。
有了詩歌,還上什麼班?為了藝術,還當什麼工人?我開始曠工、泡病假。
為了成為詩人,為了能朗誦自己的作品,為了「浪詩」
和「碴詩」
,我在大山子的家中刻苦練習朗誦。
我覺得自己的聲音有點兒像董行佶和張家聲,就用《雷電頌》和《故鄉》為範本,苦學兩位大師的音色,最後,還煉就了用氣聲朗誦的功力。
米盧在中國提倡「快樂足球」
,大仙早在十五年前就提倡過「快樂詩歌。
其實快樂是很殘酷的,不論是「快樂足球」
還是「快樂詩歌」
,前提是要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那一年,有一位號稱西安詩人「丁當」
的江湖騙子在北京地界行騙。
在紅星衚衕西川的家中,西川把「假丁當」
交給大仙,西川已經仁至義盡,該請的都請了,後面該由大仙負責招待了。
第二天,大仙叫來刑天,共請「假丁當」
在正義路「花竹」
餐廳撮飯。
酒足飯飽之後,大仙說他沒帶錢,刑天說他錢倒是帶了,可都買了書,兩人說先讓「假丁當」
墊上,改天連請吃飯帶還錢。
「假丁當」
真信了,把好不容易騙來的十塊錢付了飯錢,事後他哪找大仙和刑天去?據說,這是「假丁當」
在北京詩歌圈行騙第一次被騙。
隔了十多年,大仙見到「真丁當」
——現平安保險公司北京分公司壽險老總丁當,談及此事,丁當拍手稱快。
次日,大仙和刑天挾滅「假丁當」
之餘勇,殺到前門「泰豐樓」
撮飯,兩人加起來只有十塊錢,點不起熱菜,就點了八盤「涼拌魷魚」
,喝了八升啤酒,還要了一包「良友」
香煙。
等結帳的時候,死活還差三毛錢,刑天就給女服務員浪詩一首,正是他的代表作《永恆》:我們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任憑時間的剃刀縱橫/許久/堅實的下頷上/閃爍著磷光。
一首《永恆》的詩歌,當時也就值三毛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