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八十年代

第二天天不亮，張小月就被她姥姥給喊醒了。

「乖小月，起來了，姥姥帶你去練功去。」

老太太手一抄就把睡得正香的小不點給摟起，三下兩下衣服一穿，把閉著眼睛的張小月提溜起來。

張小月給老太太這一手給弄懵了，尚未反應過來，老太太這是在唱哪一出，老太太就把房門打開了。

對面的房間里安安靜靜的，完全沒聲，老太太帶著她穿過朝北的房間，蒼老的聲音滿是心疼，用乾巴巴的老手輕輕的揉了揉小孫女的白團團一樣的小短手，沉聲道：「乖小月，姥姥錯了，姥姥不該讓你不要練功夫，從今天開始你每天天不亮就要早起，和在老家一樣練上一套的功夫，天天練啊！」

張小月覺得自己起來的已經夠早的了，結果站在朝北的房間里，才終於發現了哪兒不對勁，三張單人床一個人都沒有，全是疊得整整齊齊豆腐塊被子，人呢？這麼一大早，人都跑哪兒去了！

走出房門，就是四四方方的客廳，客廳里亮著燈，穿過客廳就是過道，過道靠牆的地方擺著一張長長的桌子，上面放著熱水瓶菜板菜刀，是切菜的地方，過道的另一邊是廚房，她媽張美麗身上圍著圍裙在廚房裡忙活個不停，張小月眼神暗了暗。

張美麗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把小胖子當成親兒子疼，小胖子很喜歡蘇晶，她愛屋及烏把蘇晶當成自己的親閨女疼，張美麗之所以對小胖子好，一方面是因為她自己沒生齣兒子，心裡難受；另一方面是覺得小胖子親媽死了，小胖子那麼小需要媽，只要她好好照顧小胖子，把小胖子當親兒子疼，小胖子也會把她當媽。

然而可這一切，全都是在做夢的！

小胖子有媽呢！

小胖子的媽好著呢！

小胖子的親媽根本就沒死，在小胖子很小的時候，他親媽事業心強詐死卧底去了！

張國慶不知情，女人不敢說，一個是卧底需要隱秘性，知道的人越多危險越大，任務難完成；另一個是張國慶愛她，不希望她遇到危險，而且他們還生了2個兒子，小兒子更是生下來沒兩年，需要母親的照顧，張國慶怎麼可能同意！

女人很有野心，對家庭很放心，根本就么想過後顧之憂，張國慶那麼愛她，不可能再娶的，而且部隊結婚需要政審，上頭有人知道她去卧底了，不會讓政審通過的，張建軍想再婚不可能。

可女人萬萬沒想到，張建軍竟然放棄了事業，申請轉業回家照顧孩子了！

張國慶心疼家裡的孩子，認為孩子們沒親媽了，很可憐，要是他在部隊，他的孩子們連爸爸都沒時間照顧他們，豈不是更可憐，張國慶申請轉業，回家照顧孩子。

男人脫離了部隊，只是普通人的身份，結婚不需要政審，那個年代亂著呢，地方哪知道女人卧底那麼機密的事，直接當前妻死了，給張國慶辦了結婚證。

張國慶結婚是一個意外，沒來得及事先和部隊說，反正他也脫離了部隊，也就是結過婚後，和部隊的戰友、老領導打了聲招呼。

部隊的領導都驚呆了，他們也沒想到張國慶居然那麼快就結婚了，出乎他們意料！

可這事他們能怎麼辦呢？人已經結婚了，還是在地方結的婚，他們部隊的人能插手到地方？

這事也不能跟卧底的同志說，就這樣等到那個女人完成了任務風風光光的回來時，她的男人已經娶了其他的女人。

更氣人的是，不是他男人主動娶的，是張美麗這個不要碧蓮的女人，以跳水自殺為手段，讓男人救了她，為了不壞了名聲，男人娶了她。

女人好氣，張美麗住她的房子，睡她的男人，當她的孩子的媽，卧底的地方能是好地方，卧底了多年那女人的手段也是非比尋常，給張美麗挖了個陷阱。

很快張美麗就遇到一個有錢又帥的男人，帶她吃香的喝辣的，給她好多好多錢，圍著張美麗花言巧語的哄騙，讓張美麗離婚跟他走，最終張美麗被人抓姦，身敗名裂的凄慘滾蛋。

其實，想想張美麗也可憐，她在張家其實就是一個廉價的保姆，還是沒有工資，用完就滾的那種！

人有三急，張小月撇了張美麗一樣，就衝到廚房旁邊的衛生間了，沒有馬桶，是蹲坑的，她人小腿短，跨不開腿，蹲坑的時候格外的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腳一滑，摔一跤就掉坑裡去了。

放完水后，張小月努力的墊著腳，才勉強擰開水池的水龍頭洗手，頭頂是貼在牆上的水銀玻璃鏡，她矮的連瞅一眼自己啥模樣都看不見，噯，傷自尊了！

「媽，你帶小月到院子里刷牙，院子里有自來水，你把龍頭擰開，洗臉刷牙都成。」

張美麗在廚房裡一邊燒飯，一邊和她媽說話。

張小月出來的時候，就看老太太皺巴巴的老臉烏雲罩頂，正想張口說話，見小孫女出來了，硬是又把話給憋了回去，她在這呆不長，她怕她前腳一走，張美麗後腳就把氣給撒到小月身上了，算了，這蠢貨就一沒腦子的，說了也是白說，還不如和她聰明的小孫女說管用！

「走，跟姥姥去刷牙去。」老太太把小孫女一拉，扭身進了張美麗的房間，穿過房間就看到一個陽台，陽台的外面是一個很大的院子。

張國慶家孩子多，單位照顧給了他一樓，別人家的一樓院子家家戶戶都種了不少菜，張國慶家的一樓院子里空空曠曠的。

張國慶是部隊里轉業回來的，對於男孩子們的要求比較高，天天帶著三個孩子們訓練打拳，這個時候，四四方方的小院子一個大的，三個小的矯健的身影正在統一一致的打出一套軍拳。

張小月就和老太太站在陽台旁的水池邊，用牙刷刷牙，刷完牙后又接過毛巾洗臉，洗完臉后看見小胖子對著她呲牙咧嘴，一臉的示威樣。

張小月可沒慣著熊孩子的習慣，摳著眼皮對著他回了一個鬼臉。

小胖子氣的立時就爆炸了，被他爸一個栗子敲在腦門上，頓時委屈的眼淚汪汪。

老太太當沒看見，慢斯條理的一點一點捲起袖子，神情端方嚴肅。

老太太對著小孫女道：「小月，姥姥今兒最後一次陪你練功，你乖啊，好好陪姥姥練，等姥姥走了以後，你記得天天練！」

「姥姥啊，算是發覺以前自己真是做錯了，女孩子練功夫又怎麼了，名聲不名聲的不重要了，總不能為了名聲，就忍氣吞聲的被人欺負吧！」

張小月仰著小臉，抬頭看她姥姥，老太太做熱身活動的時候，整個人的氣勢都變了，昨日自慚不安的老太太沒了，一個英姿颯爽的老太太出現在眼前。

老太太腿一踢，筆直筆直，直接單腿立了個一字馬！

「好！」張小月叫了聲好，做了個起手勢。

熱了熱身，踢了踢小短腿，學著姥姥的樣子，也單腿立了一個一字馬！

熟悉的姿勢一拉架子，熟悉的感覺立刻就出來了！

張小月為啥，三歲能打能跳，當然是因為家學淵源啊！

她姥爺是武旦，她姥姥是刀馬旦，這人一旦學了功夫就是一輩子，就是老了也是日日不落，抻筋拉骨在家練，張小月從小嬰兒掙眼開始看見的就是這一套套的功夫，打小她就會，不然就她那幾歲的小身板，就是別人讓著她，她也別想打遍全村無敵手！

姥爺的一手梅花槍，姥姥的一手落英槍都是一絕，張小月個頭小，人沒槍高，耍槍她不行，一手打狗棒耍的那叫風生水起，梅花店的小村霸張小月是也！

能把孫女兒養成這樣，老太太的性格可想而知，老太太一生最後悔的事就是沒教好她閨女，可那個時候破四舊特厲害，他們唱戲的時候名頭大，躲起來的時候不得不躲到偏遠的小地方縮著。

到處都是逮著人整，他們不得不縮著藏著，日日心驚膽戰，誰知日子一渾過，這閨女沒教好，成那樣了，閨女名聲壞了，老太太心痛又自責，害怕自家孫女兒的名聲也打小壞了，以後日子艱難。

老太太想的美好，想把孫女兒送到城裡上學，讓她在好的環境里，接受最好的教育，卻忘記了她孫女兒不一樣的出生，沒有靠譜的爸爸媽媽，能倚靠的只有自己一身的本事。

老太太當著她女婿的面，對張小月說：「小月，看好了，姥姥給你練一套連環旋轉踢腿，你以後天天照著姥姥的樣子練，以後要是有那不長眼的欺負你，你就給我狠狠的踹，踹的他生活不能自理！」

張小月哪能還看不出，姥姥這是看張國慶家三個小子天天練功，心裡害怕張小月在這兒，被這三個小子圍毆，到時候身旁也沒一個心疼她的大人，所以在離開前，給她立威呢！

自家姥姥威風凜凜的氣勢，張小月滿眼的星星，那叫一個神清氣爽，就跟夏日吃了冰淇凌一樣渾身舒坦！

這個年代人結婚的早，張小月5歲，她媽21歲，她姥姥其實也不算老，也就37、8歲，這個年代人穿得土氣，生活困苦滄桑折磨人，再加上自己的親閨女出了事，日日後悔不安，不到四十滿頭銀髮。

看著心心念念護著她的姥姥，張小月發誓，她一定要早點出人頭地，掙錢讓姥姥姥爺過好日子。

嗯，順便用一堆錢砸死她媽！

她就不信了，她把金山堆在她媽眼前，她媽敢不聽她的話！

老太太上身右轉前傾，腰一擰，動作極快，速收左腿於腰胯側，眨眼間的速度連翻七八個圈，周圍一片叫好聲。

原來，不知什麼時候，天色已經大亮了。

周圍的人看著張國慶家大院里格外的熱鬧，紛紛站在院外往裡看，半鏤空的紅磚院牆，院子裡面的場景看得清清楚楚，老太太那一手連環旋轉踢腿，身子比燕子輕，身手矯捷如俠女，起手來如鴻，去腿勢如電！

收了功，立正身，老太太一臉傲然之色，擲地有聲：「別怕出事，你家裡還有著人呢！姥姥和姥爺都站在你身後，你姥爺年輕的時候能以一敵百，現在年紀大了，一百個打不了，揍他個十個八個不成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