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王想殺誰

13.王想殺誰

自從那一日起,雲裳就沒離開過自己的宮殿,凡是無事之時也不見侍女,只留下秀谷一人在旁。

歷史上有許多未解之謎,但現實中很少有真正的秘密,紙是包不住火的。雲裳有時候甚至猜測太后和那個嫪毐的事情在暗地裡是不是已經人盡皆知了?要不然那天的宮女侍衛為何那番表態?

秀谷從外面回來,帶著雲裳要的顏料和木尺,身後跟著一個宮女手裡捧著兩卷白色布料,二人輕手輕腳的把東西放在雲裳榻前的案上,侍女退了出去,自行合上門。

雲裳半躺在榻上,手裡拿著一卷書簡,眯著眼睛看窗外,「今天雲多嗎?」

「晴天,雲不多」,秀谷到雲裳身邊,輕輕跪坐下來,把她微微露出胸口的衣襟理好,一抬頭又見雲裳的衣袖已經滑倒了手肘,臉便有些紅,「主人既然想出門為何不去看看,聽李姝說花園裡面的花開得正好。」李姝是和這宮殿一起配套來的宮女之一,秀谷她們在私下常常會在一起玩。

雲裳搖搖頭,並不和秀谷解釋,畢竟那天趙太后和秦王是動了真火,她現在出門要是被趙太后悶到麻袋裡面捉去打一頓,也只能吃個啞巴虧,要是更慘一點死了,就真的倒霉透了。

「把窗前的紗帳拉起來。」雲裳吩咐,這裡窗子邊本來沒有帳子,是她從秦王給的那批東西里找出來一匹布,晚上敞著窗子把拉上當蚊帳,上午就拿來遮陽光。

秀谷過去把窗前半透明的白色帳幔拉上,一回頭無奈地發現雲裳又把外衣脫了,褻衣外面只套了一層薄而寬大的白綢大衫,陽光一照幾乎能看清裡面的衣服紋路,頭髮慵懶地盤上,只戴了幾個簡單的釵環。

自從到了這宮中,雲裳這著裝一天比一天散漫,盛裝或是輕裝完全看心情。秀谷總覺得無奈,她身為僕從,只能委婉勸說,可雲裳大多數時候只是拍拍她的頭就算了。

前幾天已經把給系統的小老虎做好了,最近庄月沒再進宮,雲裳一個人無趣,便想起那日秦王誤會自己給他制衣的事了,一手拿著碳木充當畫筆,另一手按著尺子,系統在雲裳腦海里給她講畫法和數據,一人一系統比比劃劃了大半天才把東西裁剪出來。

黑色是秦國的國色,平常見秦王穿衣也總是黑色居多,雲裳裁剪這件白衣是褻衣,太精細的東西對她來說太難了,而且她也實在想不出來秦王盯著衣服刺繡花紋誇讚的樣子。

熱辣的陽光透過白色的紗帳溫柔了幾個度,打在女子的側顏上猶如白玉生輝。秦王背對著陽光摸著掌心下的陶杯,他臉上帶上了幾分敬重,與對面的人說:「仲父可是受了太后託付特意過來的嗎?」

對面的年輕人五十上下,皮膚上帶著淺淺的皺紋,眼神溫和,「這是大王與太後母子之間的事,某作為臣子怎敢插手。」

秦王不信他這話,若非太后相求,呂相何必這個時候留下呢。

「仲父既然來了,不如為孤解幾道奏摺吧。」秦王說道。

呂不韋笑著止住秦王的動作,「天色尚早,近日事多,臣與陛下已有月余不曾閑談,容臣先考教一下陛下這段時間的學問。」

論學識,雲裳和秦王真不是一個量級的,與呂相作答時二人一來一往,很是和諧,末了呂相面帶滿意,「陛下博聞強識,學問過人。」

對這句讚美秦王面色平靜,「有賴仲父指點。」

呂相點點頭,他也既是看著秦王長大的,也是秦王的半師,又被叫一聲仲父,當得起秦王這句話。既然對方如此敬重,接下來的話也就好出口了,呂相喝了口茶,「陛下幼時,太后對您極為愛護,為了您可是吃了不少苦。」

秦王面色不變,身姿沉穩,眼神一如既往,貼著膝蓋的手卻握緊了,「孤亦感激母親,宮中若有好物,必定先送到案前。」

呂相看著秦王輕嘆了口氣,眼中帶出幾分黯然,「陛下正壯年,年富力強,恐怕是不知人間歲月有數,對老人猶不寬容,輕鬆快活的日子有一日便是一日。」

「仲父怕是多慮了,母親身體健朗,猶勝二八女郎。」慢慢的,他鬆開扣緊手心的手指,再重新握住,由此反覆,臉上甚至帶著笑意,「前段時間,太后說宮中無趣,孤還送姬美人過去侍奉。」

只可惜太后不愛女郎愛丈夫,姬美人再恭順只怕也討不了她的歡心。

這次的確是太後有些出格了,呂相在權衡。

眼前的秦王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趙國的舞姬之子了,再看他氣質威嚴遠勝昔日秦王,且身體強健可見未來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此時與他相對而坐幾乎讓他想不起來這個孩子當年如何孱弱了。

至於趙太后,呂相心裡嘆了口氣,再如何張揚也不過是個婦人罷了。

「前幾日的事情臣也聽說了,怕是陛下誤會太后了,為人母者,焉能做出那等事來。」呂相嘆息,看著秦王像看一個稚子一般,滿目愛憐。

這番話,加上此番作態,只會讓秦王覺得噁心,但他卻做出了洗耳恭聽之態。

只聽呂相繼續說:「那男子名為嫪毐,身有武功,昔日曾救助太后。這次進宮是為了求個一官半職,只是此人性情放誕,有些失禮之處,陛下也應寬宥一些。若是不想讓此人再進宮,大可以王侯之位相酬,恩義還清之後,再以君王之命驅使,那小子必定遵從。」

這句話初聽彷彿有些道理,但秦王已經摸清了嫪毐的底細,便覺得格外可笑了,嫪毐與趙太后能有什麼恩義?

秦王依舊穩如泰山,面色平靜,「日前,孤已與太后說過,此子已經死了。」

呂相看著秦王,臉上的笑意有些消散,「居然已經死了嗎?」

「此子滿口污言穢語,孤一時氣憤,便使人斬了。」自始至終,秦王的面色都恭敬有禮,哪怕此刻說出一個人的生死也不見半分怒意。

「人死如燈滅,既然如此,臣也就不多說了,只望陛下日後緩以施刑,免得冤枉了無辜之人。」呂相看著眼前這個不動聲色的年輕人,彷彿是看見了正在成長的幼虎,他輕嘆一口氣,便出言告辭。

秦王行弟子禮,「今日多謝仲父教誨。」

不知為何,看著他這樣子,呂相忽然想起了他剛剛輕描淡寫和自己說殺了個人的樣子。

出門后,僕役駕車,呂相和門客坐在車內,門客見呂相似有愁緒,便問:「可是大王不同意?」見呂相鎖著眉頭,便道:「相國何必與太后同謀,此婦出身低劣,既無遠見又放肆至此,秦王終究是一國之君,太后是其生母,不會如何,您畢竟是臣子,若日後……便來不及了。」這番話可以說是肺腑之言了。

呂不韋動容之餘苦笑,「如卿所言,太后是我王生母,佔大義,無論如何,王不敢妄為。某是臣子,為大王忌憚,他又是虎狼心性,不可不防。」且他如今這等地位,便也不想再對誰低頭了。

門客擰緊眉頭,「那便只能與太后相盟?這並非良策……」

「老夫這把年歲還有多少光陰?來日的事,到時再做考量吧。」呂不韋閉上眼睛靠在車壁上。

車馬悠悠,街上人聲偶爾傳來,王宮裡凡是侍從皆腳步無聲,夜間燭火漸次亮起,秦王的車架停在一處宮門前,下來之後,兩個太監提著燈,秦王一路到了宮殿門前,使人打開門,便讓太監退後。

屋子裡面燭火明亮,一個身姿曼妙的女子站在門前,她穿著寬衣大袖,一條寬寬的大紅色腰帶纏在腰間,愈發顯出楚腰纖細,此時她由靜轉動,屈膝行禮,聲音柔美清亮,一張臉便映得滿堂生輝。

讓人合上門,秦王抱起雲裳,胸膛傳出悶聲笑意,「美人想知道那嫪毐如何了嗎?」

雲裳聽他這話一愣,明明幾天前聽他一本正經地說人已經死了,現在居然沒死嗎?只是從秦王的話里她就能感受到一股猶如實質的血腥味,便輕輕搖了搖頭。

顯然,秦王給雲裳的並不是一道選擇題,他自己補出了答案。

「五馬分屍,在一處荒郊,屍骨也扔在那兒。」秦王的語氣帶著幾分輕鬆,他抱著人坐到靠近桌案的榻上,讓雲裳側坐在自己腿上,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頭髮。

看雲裳睜大眼睛,秦王臉上的笑意又恢復了平常,這種平平常常的笑意讓雲裳跳起來的心多少平靜了些。

「可惜,不過是一個賊子,殺了他又能如何。」秦王語氣漫不經心,帶著輕視。

雲裳覺得看著秦王,差點問他你還想殺誰?

這時候秦王並不需要有人陪他說話,也不需要玩妖精打架,彷彿進入了一個賢者模式。

雲裳隨意的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習慣了身後這個溫度其實還挺有趣的。

她心裡忽然有點明白,秦王大概是有點寂寞了,有些話誰也不能說,但又不吐不快。一個嫪毐真的是不足令他如此開懷,那麼他真正想殺的人是誰呢?

這個疑問,只是在雲裳腦海里一閃而過。

秦王嬴政,是古往今來第一個合用「皇帝」二字的君王,終有一日,他會令四海臣服。

到那時,這世間,再沒人能令他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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攬盡聖心[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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