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火柴》第十三章(4)
岳子行的離婚念頭一天比一天強烈。他想離婚不是為了某個女人,也沒做好離婚以後的生活打算,只是覺得日子過得實在沒意思、沒價值、沒盼頭,再過下去他會悶死、屈死、氣死。然而對他來說,提出離婚是件殺人的買賣,他無論如何都鼓不起勇氣向馮箏舉起屠刀。他也曾試過和馮箏修好,可他心裡有一個魔鬼,老是唆使他遠離馮箏,使他的努力變成徒勞。他聽從了劉大昆的建議,決定哪怕明晨離婚,今晚也要衝馮箏微笑。可是,他一進家門就煩,一見馮箏就煩,哭的心都有,怎麼能笑出來呢?他就像一個重病號,活活不好,死死不了,難受得想撞牆。在婚姻的旅途上,他已經走投無路了,連得過且過的耐心都沒有了。今早上班前,兩口子又發生了口角。岳子行換了條褲子,可前面的拉鏈怎麼都拉不到根兒,再換一條,襠又太緊,氣得他把兩條褲子甩得老遠。馮箏問怎麼了,他說一百條褲子怎麼沒有一條合適的。馮箏說看你現在胖成啥樣了。他說就好像你沒胖似的。馮箏說我胖是生孩子生的你胖是懶的。他說楊瀾和林青霞都生孩子了咋沒胖成你這樣呢。馮箏說你有本事去找楊瀾和林青霞呀。他說大清早的你吵架有癮呀。馮箏說你別賊喊捉賊了。這頓小吵,毫無來由,毫無意義,惟一的作用就是把全天的心情破壞掉,然後在他意欲離婚的底火上加一把柴。岳子行重又穿上那條已然很髒的褲子上班了。在人民路下車以後,他照例要駐足仰望香格里拉大飯店。"
香格里拉"
藏語意指"
我心中的日月"
,寓意充滿歡樂、自由、幸福的吉祥聖地。岳子行想念倪婉,所以香格里拉大飯店就成了他夢中的天堂。和劉大昆等人開過"
麻將會議"
之後,岳子行把"
工作重點"
轉移到了倪婉身上。倪婉不接他的電話,他就到香格里拉大堂去等,上班時間等下班時間也等,中午還去飯店的白領餐廳去轉悠,結果卻一無所獲。他打算今天下班時再去香格里拉等一次,還是等不到的話就殺到她辦公室去。下午岳子行正在辦公室琢磨接近倪婉的套路,意外地接到了林麗晨的電話。她從譚璐那裡得知譚岳二人的現狀后,就打電話向岳子行興師問罪。林麗晨說,你終於現了原形,把譚璐給坑了,唉,她早聽我的話也不至於有今天。岳子行說,我倆好著呢,你想挑撥離間然後取而代之吧?林麗晨說,就你那樣,白給我都不要。岳子行說,你長得雖然很對不起大連人民,但白給的話,我肯定要。林麗晨氣得聲音打顫地說,岳子行,你這個流氓,你有本事再給我說一遍!岳子行說,你白給我,我肯定要,但如果花哪怕一分錢,我撒腿就跑。說完就掐了線。雖然兩人相輕多年,但看在譚璐面上都很克制。可今天上來就開吵,完全是無所顧忌撕破臉皮的架勢。林麗晨氣哭了,反覆撥打岳子行的手機,可他就是不再接聽。過了一會兒,辦公室的電話響了。岳子行對菜菜說,你接,要是個女的就說我不在。菜菜接了電話,皺著眉頭說了句"
他不在"
就掛了,末了問岳子行,這女的誰呀,像吃了槍葯似的。岳子行說,管我們樓院兒衛生的老太太。菜菜說,不對吧,老太太白給你要嗎?岳子行瞪眼說,兩個電話兩個人,小朋友別亂說話,不然我不給你買糖葫蘆了。快下班時,岳子行往倪婉辦公室打電話,說有急事找她。倪婉一接電話,他就立即掛了。他只想證實倪婉在不在辦公室。她只要在辦公室,就早晚會下班,只要下班,他就一定能等到她。岳子行偷摸提前五分鐘下了班,來到香格里拉樓前街旁的一株梧桐樹下,目不轉睛地盯著飯店電動玻璃門。只要有女人走出,他都會緊張地辨認一番。等了大約一刻鐘,倪婉終於出現了,身邊跟著個氣宇軒昂的中年男子,竟是"
從頭再來"
節目男嘉賓之一的海歸博士。兩人一邊聊天一邊走到飯店前的停車場,上了一輛雪佛蘭MPV。博士剛要發動車子,猛然看見車前面站著個魁偉男子,正目光如電地瞅著他車裡的女人。倪婉說,你稍等一會兒,我下去說幾句話。倪婉款款下車,冷眼問岳子行什麼事兒。岳子行說,倪婉,那天晚上我太混了,現在當面向你道歉。倪婉說,哪天晚上?什麼事兒?我記不得了,你也用不著道歉。岳子行說,我們找個時間談談行嗎?倪婉說,我說過很多次了,我們之間沒什麼可談的。你這樣打攪我,沒什麼意思,只能使我厭煩。岳子行看懂了倪婉眼神中的憤怒、鄙視、恐懼和哀求。她的眼神粉碎了他的自信和霸氣,扼殺了他心中那縷忐忑柔情。岳子行說,對不起,我以後不會再來打擾你。倪婉說,你是第二次這樣講了。不會有第三次了。那就好,先謝謝你。我能再說一句話行嗎?當然能。算了,不說了。不說也好,反正我也不想聽。倪婉話音未落,人已回到車裡,砰地關上車門。雪佛蘭的發動機驟然轟響,像冷笑,更像恐嚇。岳子行木然讓開路,雪佛蘭從他身邊沖了過去,噴出刺鼻的尾氣。望著遠去的車影,岳子行雙腿猶如灌了鉛,心裡也像是注了水銀,除了沉重,還是沉重。岳子行剛才想對倪婉說"
我喜歡你"
。他沒有說,而且就在剛才,他發誓以後永遠不再對女人說這四個字,無論何時,無論是誰,都不會再說。岳子行正要離開,忽聽身後有人鼓掌,回頭一看竟是林麗晨。岳子行在電話里窩囊了她一頓便不再接電話,氣得她跑到宏譽大廈找他算賬。走近大廈門口時,她見岳子行出了大廈來到香格里拉樓前,樣子像是在等人,就躲在附近的樹后暗中監視,想等他見到熟人時再出面發難,讓他下不了台,好好解解心頭之氣。林麗晨的出現使岳子行更加狼狽,他臉上又紅又燙,彷彿每個毛孔都在燃燒。林麗晨說,我好佩服自己的眼力,因為我早就看穿了你,我也好可憐譚璐,你居然騙了她這麼多年。你這個無恥小人,當流氓都不配。岳子行木樁子一樣呆立著,覺得一生中最倒霉的事兒全趕在了這一刻。聽完林麗晨的斥罵,他像被馬蜂蜇了一下,面無表情地說,罵吧,怎麼過癮就怎麼罵吧。林麗晨說,你這種人還值得我再罵嗎?說完猛地轉身,風風火火地走了。岳子行順人民路慢慢西行,忽然想起什麼,急切地給林麗晨打手機,可打了四五遍她都不接。他編了條簡訊給她發過去,一連發了三遍。簡訊內容是:別告訴譚璐,算我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