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尾聲的尾聲(2)
我心裡憋得難受,好想幹掉一個人,隨便誰都行,哪怕是我自己。我在街旁一直坐到天黑。寒意和飢餓襲來的時候,我接到了斯文森的電話。他剛從瑞典回到大連,要我立刻到希爾頓酒店見他。我誠惶誠恐地趕到酒店房間見斯文森。他一臉勞頓,但很興奮地說,路爾公司CEO一周后將隨瑞典工商大臣訪華,根據日程安排,CEO大人和瑞典駐華大使及商務參贊將短暫訪問大連,為大連路爾公司取得營業資格斡旋。由於時間緊迫,他在瑞典只待了兩天就飛了回來,目的是想早些和有關方面接洽,做好各項準備工作。斯文森向我布置完任務,然後給了我一隻小禮品盒,打開一看是一盒瑞典火柴。那盒火柴的包裝和印刷都很精美,正面的圖案鮮艷奪目,一方碧空,一輪紅日,一個孩子正快樂地向著太陽奔跑。圖案下端是SOLSTICKAN字樣。這種火柴看來歷史非常久遠,不知是不是彼得羅芙娜用過的那個牌子。打開火柴盒,一排修長的火柴桿映入眼帘,暗紅色的火柴豐滿如女人的**,散發著火藥的清香。望著這盒瑞典火柴,我彷彿看見童年的自己坐在自家的院子里,一邊暖暖地曬著太陽,一邊翻看一本叫《瑞典火柴》的小人書。我沒想到,二十多年後我真的拿著一盒瑞典火柴,只是兒時的疑惑依然沒有答案。斯文森問我情緒為什麼低落,我坦陳自己婚姻不幸,想離婚卻下不了決心。斯文森笑道,瑞典人將離婚看得很淡,不像你們中國人搞得那麼沉重。我說婚姻幾乎是中國人生活的全部,不論從情感上還是從經濟上,建一個家不容易,拆一個家也不容易,拆完再建一個家更不容易,所以除非走投無路,誰都不會邁出這艱難的一步。斯文森顯然沒聽懂我的話,但他沒再追問,我正好也不想多說。斯文森邀請我共進晚餐,我說我吃過了,接著向他告辭。一出酒店大門,我覺得胃都快餓沒了,在小鋪買了五根雙匯火腿腸,沒怎麼嚼就吞了下去。八點多了,黑夜開始散發出放蕩不羈的光芒。我不想回家,也不知該去哪裡。我在發情的城市中穿行,專往燈火燦爛的地方走,從一個燈火燦爛走向另一個燈火燦爛,腳越走越疼,心越走越冷。期間我接到了施海玲的電話。她說她愛上王處長了,王哥也挺喜歡她,叫我千萬別向他透露她的過去。我心裡冷笑,嘴上卻讓她放心,還虛情假意地恭喜了她幾句。我在五一路的超級嗨吧門口停下來。我已經走不動了,也正想到這樣的地方麻痹一下。黑夜兇猛,心情兇猛,我只有靠兇猛的酒精和兇猛的音樂,才能抵擋片刻。我以前和朱旗來過這裡,知道裡面很適合麻痹和躲藏。我從門口的一堆姑娘里挑了個貌似清純的帶了進去,在一張最低消費三百元的檯子邊坐下。她穿著黑色短裙和淡青色緊身衫,棕色的長發上別著一隻紫色蝴蝶結,看上去青春靈動嬌媚可人。這間迪吧不太大,卻富有層次感,到處都是吧座,燈影迷幻,人亂如蟻。一層和二層之間的牆壁上,鑲嵌著一個半圓的小舞台,上面有個長發男人在演唱迪克牛仔的《三萬英尺》,唱一段就舉起啤酒瓶灌兩口。我開始猛烈地喝酒,不看演出,也不說一句話。帶紫色蝴蝶結的女孩說,你怎麼了?心情不好就說出來聽聽啊,這麼喝下去非把人悶死不可。我看了看她,沒有回答。她說,你再不說話我就走了啊。我說你別走,等我一會兒,我喝醉了再說。半小時后,我如願地醉了。我告訴蝴蝶結,我多年來一直都想在老婆和情人之間做個選擇,卻始終搖擺不定。如今情人走了,我已沒有選擇的機會。我現在只想做個要不要離婚的決定,可依舊是前後矛盾左右為難。蝴蝶結說,看不出,你一個大男人,做事這樣優柔寡斷。我說,今晚我肯定要有個決定,否則天亮前我會崩潰。大約十一點時,迪吧里的人驟然增多,清一色都是二十歲左右的小逼崽子,打扮前衛怪氣,神情疲塌隨意。高處的小舞台上,一位自稱DJ的傢伙和三個穿著暴露的領舞小姐閃亮登場。在他們一陣港味十足的煽情之後,勁爆的迪斯科舞曲山崩地裂般炸響開來。一群群男女湧向中間狹小的空地,在DJ聲嘶力竭的吆喝聲中瘋狂搖擺。更多的人原地起立,胡喊亂舞,不少人甚至站在桌凳上張牙舞爪。三個領舞小姐各自佔據一個制高點,時而抱著豎桿動作撩人,時而玉頸頻搖長發紛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