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香火
「這麼晚了,大夫人來做什麼?」
聽到長媳求見,楊老夫人有些奇怪,卻還是讓丫頭趕緊請她進來。
三年前長子楊蛟戰死沙場后,剛進門一年的兒媳常娥大病一場。
病好后立志守節,主持中饋,孝敬婆母,對小叔和小姑也照顧的十分細緻周到,深受她的倚重。
常娥脫下狐裘披風行了禮,玉雕般的臉上因為走了路又吹了夜風,越發明艷動人國色天香。
想到英年早逝的長子,楊老夫人強忍悲傷和藹地問:「這麼冷的天,阿娥可是有什麼急事?怎麼不坐暖轎?
常娥眼神一閃垂眸說:「兒媳不冷,這會過來,是有重要的事同母親商量。」
然後揮手讓服侍的人都下去,提裙跪在婆母面前,抬起頭懇切地說:「兒媳是什麼樣的人,母親心裡一定有數。
所以無論接下來兒媳說出什麼,也請母親不要生氣,不要把我往壞處想。」
楊老夫人有些莫名其妙地扶起常娥:「傻孩子,你我情同母女,還有什麼不能說的?你是什麼樣的人,母親還能不清楚嗎?」
她是大姜貴婦中最賢淑最貞潔的女子,就是她現在想大歸改嫁,她也一樣高看她。
常娥卻不肯起來,膝行幾步挨在她膝上,珠淚滾滾而下:
「兒媳最後悔的就是,成親后沒有給夫君多納幾個小妾讓他隨軍帶著服侍,說不定還能留下骨血。
如今二郎也要出征,說句不吉利的話,戰場上刀槍無眼,誰能保證萬無一失?
短短三夜,新弟妹也才剛及笄,身骨柔弱,未必容易受孕,受孕了也未必一舉得男。
母親可要提早打算,楊家再經不起任何事了!」
楊老夫人神色大變,雙手顫抖起來。
護國公府是大姜四大武將世家之一,負責保彊護國鎮守一方,是大姜國的柱石,楊家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五年前丈夫戰死沙場,三年前,剛成親一年的長子也戰死沙場,死時沒有留下一個子嗣。
接著已經立為太子的外孫病逝,身為皇后的長女受此打擊撒手人寰,楊家悲事連連,她再也經不起任何打擊了!
小兒子楊簡再出什麼事,她還不如現在就死去!
到底是歷經滄桑的人,楊老夫人很快冷靜下來,扶常娥起來坐下:「好孩子,虧你想的長遠。
今天太晚了,外面的女人底細不清,明早我和錢嬤商量一下,悄悄地在家生子中挑幾個性子好又有宜男之相的丫頭,讓二郎明天就收了房。
長嫂如母,你也幫忙物色一下,年紀要大一些,身骨要結實一點,好生養。
你把她們悄悄安頓到偏僻的荷香院,讓二郎每天夜裡悄悄過去住,直到成親那天。
成親的白天有空的話也可悄悄過去。
切莫走露半點風聲,先這麼安排,將來的事將來再說吧,未必就會受孕,二郎也未必肯就範。
林家女兒這時候嫁進來也是不易,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讓她知道,免得影響了他們夫妻關係,畢竟我更盼著抱嫡孫。」
常娥咬牙點點頭,抬起頭笑容十分溫婉無奈悲傷:
「母親不想再多一重保障嗎?你老可知道民間有弟弟替兄長留嗣的習俗?」
楊老夫人頓時驚的目瞪口呆。
民間常有小叔子娶寡嫂撫養侄子之事,或者兄長有病不能生養,就由親兄弟代為留種之事。
富貴人家雖然沒有小叔子明著娶寡嫂之事,暗中卻也常有傳言哪家老爺公子不生養,孩子是嫂嫂向小叔子借的種。
反正兄弟一家親,再怎麼都是父母的親孫子,既不至於斷了香火,又不會便宜了外人。
世人也都接受了這種觀念,長輩們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主動促成這種事。
楊老夫人卻從來沒有想過自家會發生這樣的事,無論如何這都是違背人倫的事,出身高貴的她接受不了。
她喘了一口氣,不可思議地看著常娥。
她堂堂一個國子監祭酒家的千金小姐,從小讀女四書,怎麼會生出如此荒唐的念頭?
難道是空閨寂寞守不住了,或者與二郎生出了私情?
她忍住怒火和羞惱,一拍桌子正要說話,常娥撲通一聲跪下,淚如雨下,
「剛都說了,無論我說什麼,都請母親不要把我往我壞處想,母親還是多心了!
我是什麼樣的人品母親難道不知嗎?
我嫁進來時二郎還是個孩子,我一向視他如親弟,他大半時間都在西北,為人又極守禮自重,我們又怎會生出之念?
我若有半點不貞之心,早就大歸另嫁了,還用等到現在?
我,我都是為了楊家的子嗣,為了可憐的大郎呀!」
常娥說著哭的梨花帶雨:「昨夜大郎對我託夢,哭訴因為無子,在陰間被人恥笑欺凌,我是夜半哭醒的!
他還說只要是我生出來的,爹不親娘總是親的,在他心裡就是親生的,有人繼承香火,他總是很高興。
母親想想,如果是我和二郎的孩子,和大郎親生的又是什麼區別?他在地府一定很高興的,也不會再被小鬼們欺負!
母親,求你想想大郎啊!」
常娥趴在楊老夫人膝上痛哭起來,楊老夫人越發悲痛難耐,只要大郎有子嗣,不再被小鬼欺凌,還有什麼不能接受的?反正總是她的孫子!
想起冷麵無私的次子,她又猶豫了:「可是二郎那裡,我張不開口呀!」
常娥垂下眼瞼,神色悲涼而無奈:「二郎一向與大郎情深意重,只要是為大郎好,他一定會答應的。
至於後面的事,兒媳會安排好的,保證藏的嚴嚴實實,絕不會出什麼事的,你就放心好了。」
她抬起頭定定地看著林老夫人,容光聖潔眼神生輝如同聖女,彷彿一直看到人的心裡去,讓人心悅誠服心生順從。
楊老夫人眼前一炫,忽然覺得她說的都對,自己為什麼要反對呢?
當即神色堅定地說「好,你說的都對,就按你說的辦吧。」
神色掙扎了一下又說:「二郎若實在不願,就不要勉強他,我怕他心裡過不去那個坎。」
常娥收回目光心中更恨,面上卻越發溫婉端莊:「母親放心,兒媳會盡量說服哄勸二郎的,二郎一向明事理,一定會同意的。」
一路走回明月閣,心中掙扎了一會,終於下定了決心,只要能達到目的,付出這點代價算什麼?
遂關上屋門進了帳子,嚴令任何人不得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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