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風波(上)
往日最擔心蘇錦會暈倒的春雨今日卻盼著她快些暈倒吧,再這樣跪下去,只怕兩條腿都要廢了。
就在她等的越來越心急的時候,終於不負她的希望,蘇錦盯著棺材覺得眼前越來越黑,身子一歪便倒在了地上,春雨看到她暈倒的時候,高興大過了擔憂,暈過去躺半天便可能好了,若是一直在冰涼的地上跪著,那才真是要不得。
蘇錦這次暈過去又是高燒不退,好像被夢魘,時不時大汗淋漓,眉頭緊皺,似乎有什麼可怕的事情一直在糾纏著她,她那麼痛苦,那麼拚命地想要擺脫,卻無論如何也擺脫不了。
可每次從夢中醒來,她都只能記得自己被某種東西困住的無力的感覺,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夢中究竟發生了什麼。
她想起來去母親跟前守靈,但是大夫告誡過她,說是膝蓋上的傷不輕,上了葯要好好養著,萬不可再跪了,春雨和銀杏聽了這話,自然是死也不肯叫她再跪的,於是她只能去母親靈前站著守靈,你看,她就是個不孝的女兒,母親在的時候不孝,母親走了之後連守靈都是站著的,母親一定後悔極了,有自己這樣一個女兒。
母親不過是妾室,趙家沒人了,族裡的人是不會來的,只有蘇錦和春雨她們操持母親的喪事,蘇錦本來想將母親埋進趙家祖墳,只是後來想了想,還是算了。
母親並未見得多想與父親葬在一起,大概就更不想再與大夫人糾纏,蘇錦做主為她另尋了一個清凈的地方安葬了,下葬的那天蘇錦不顧自己腿上的傷要親自送母親出門,誰也勸不住。
她是親眼看著母親的棺材被人放進挖好的大坑裡,看著他們一人一鏟土慢慢將母親的棺材淹沒,直到只能隱約看到一個黑色的頂,蘇錦的淚水終於又忍不住地落了下來,等到連最後那一點黑色也不見的時候,蘇錦崩潰大哭,一下跑到墳前,想用手去扒開上面的土,春雨連忙拉住了她的手:『姑娘,叫夫人安息吧,您這樣夫人怎麼能安心呢?』
蘇錦停了手,卻還是不肯離開,用手一捧一捧地親自替母親蓋上最後一層土。
當最後一捧土蓋上,碑立起來的時候,蘇錦看了看周圍,忽然覺得世界荒涼,從此以後自己真的是孤身一人了,再也沒有一個人能像母親一樣那樣堅定地站在自己身後,不需懷疑,永遠可以相信的那個人離自己遠去了。
蘇錦在母親的墳前待到天黑才被春雨拉著回了趙府,回去之後果然又是幾天不能下床。
這樣一番折騰下來已經到了新年,只是趙府卻完全沒有過年的氛圍,自從大夫人去世之後便一直亂糟糟的趙府在二夫人也去世,唯一的主子二姑娘既啞又病之後已經完全是一蹶不振了,莫說是外面的生意到了年底也沒人來對賬,就是府裡面也是想拿就拿,想偷就偷,除了蘇錦這院子里還有人住著沒人敢明目張胆來偷,別的院子里能拿的東西都已經被搬的差不多了,蘇錦一直生著病,無心也無力,春雨是面軟心善,管不了這些,銀杏倒是潑辣一些,卻是外來的,誰也不會聽她的,珠兒要忙外頭的生意,自然也沒空過問趙家,便只能由著它這麼一直亂下去了。
除夕夜那天,連飯都是春雨和銀杏兩人做的,廚房裡的丫頭婆子們不是早早回了家,就是跑出去看煙火了,連飯都沒有做,春雨和銀杏就是生氣也不敢當著蘇錦的面表現出什麼,就怕她跟著生氣。
府里的亂狀春雨是看在眼裡的,但是蘇錦病著,她也不能開口問,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偷東西,偷懶。
新年過的十分凄涼,好在過年後便收到了李玉書的信,說他已經收拾行李啟程了,為著想早點趕回來見她,所以不留在那裡過完年再回來,事情一處理完便馬不停蹄地上路了。
蘇錦接到信的時候還是高興的,只是蘇錦已經許久不曾寫這麼多字了,一封回信斷斷續續停了許久才寫完,並不是她想偷懶,而是她知道李玉書心細至此,若是她的筆抖了,李玉書定會發現的,白白叫他跟著擔心。
知道李玉書就要回來,春雨和銀杏也高興,覺得苦日子總算到頭了,等他回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三人都在算著李玉書回來的日子。
二十多天後珠兒接到李玉書的信,說自己三日之後便會到揚州城,他已經跟皇上說好先來揚州一趟再回京復命。
珠兒告訴蘇錦之後,蘇錦雖然還病著卻說要親自去碼頭接他,眾人拗不過她,便只好答應了。
到了這一天,蘇錦早早地便醒了,誰也勸不住非要就出門。春雨瞧著外面的天氣還是陰冷的,為她找出了最厚的襖裙,又拿了大毛的披風,準備了兩個暖爐放在馬車裡,又燒好了手爐塞在她手裡,出門之前仔細檢查過沒有透風的地方,替她戴好帽子才肯叫她出門。
因為要去見李玉書,所以蘇錦難得的高興,甚至早起還叫春雨替她上了胭脂,幾個月的生病,顯得她憔悴的很,又消瘦了許多,再次見面,她不想讓李玉書太擔心。
馬車一路趕到揚州城門外的碼頭,遠處水面上一片霧蒙蒙的,什麼都看不清楚,這麼冷的天不敢叫蘇錦在馬車裡待著,就算有兩個暖爐,那馬車也是透風的,好在碼頭周圍有些小茶鋪,春雨扶著她挑了一家看起來還算乾淨的茶鋪,因並沒有雅間,只能找了個角落坐下來,蘇錦頭上戴著帷帽一直未摘,這裡難得見女子,所以從她進來開始便吸引了眾人的注意。
珠兒出去等著了,生怕錯過,只有春雨和銀杏陪在她身邊,有些人瞧著春雨和銀杏相貌生的好,料想這戴著帷帽的估計更是貌美,便有些忍不住想過來瞧瞧,春雨已經感覺到總有人往這邊瞟了,她只能假裝沒看到,靜靜地站在蘇錦身後。
可是總有那大膽地,不滿足於偷偷看一眼,非要往蘇錦身邊湊,一個穿著紫衣綢緞的男子已經往蘇錦這邊看了許多次了,每每被銀杏瞪回去依舊是不肯死心,徑直向著蘇錦這一桌走了過來。
在他坐下來之前,春雨和銀杏雖然擔心,但還是沒有說話,免得叫他惡人先告狀,誰知他竟然如此大膽,直接在蘇錦對面坐了下來,甚至低下頭去透過帷帽的縫隙去看蘇錦,他的一番動作絲毫沒有掩飾,甚至彷彿是故意一般,周圍已經有人輕聲笑了起來,不少人被他的一番行動吸引,已經都往蘇錦這邊看了。
蘇錦早看見他的動作了,但是他這一身行頭價值不菲,行動又如此張揚,只怕不是什麼好惹的人物,她並沒有打算做什麼,李玉書很快就要回來,她不想一回來就要他為自己處理麻煩。
只是他顯然是覺得蘇錦膽小,看蘇錦沒有反應,更是大膽起來,笑著對她說道:『喲,這位小娘子眼生,不知是哪家的?』他將蘇錦當成是哪位青樓里的姑娘了。
銀杏先沉不住氣,當即便喝到:『怎麼說話呢,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說完還瞪著他呸了一聲。
「你罵誰是狗?」那人也怒了。
「罵的就是你咯。」銀杏絲毫不肯示弱。
「你,你知不知道我是誰?」那人指著銀杏怒道。
「我管你是誰。」銀杏滿不在意。她就不信了,李公子馬上就要回來了,還能讓姑娘受了這不明不白的氣不成。
「可別怪我沒告訴你,知府楊大人,知道嗎?」那人不可一世地說道。
銀杏冷哼一聲,她道是誰,原來是知府家的一條狗。
看銀杏這樣子顯然是沒有被自己嚇到,甚至還十分不屑,那人也忘了父親對自己的叮囑,便說道:『我可是知府的兒子,信不信我把你送進大牢里?』
「哦,原來是知府家的公子啊。」銀杏裝模作樣地行禮。
他以為銀杏在聽到自己的身份之後害怕了,當即擺出一副你若是求饒便放你一馬的表情,甚至想伸手去掀蘇錦的帷帽。
春雨反應極快,在他的手伸到蘇錦面前之前一個上前擋在了蘇錦面前。
銀杏瞧著他一番動作嘲笑到:「原來是知府家的一條狗,怪不得亂咬人。」
他本就為春雨擋了自己的好事生氣,又被銀杏如此羞辱,自己身份已經亮出,周圍人都看著呢,被這麼一個小丫頭羞辱,楊成的面子沒處放,自然要拿銀杏出氣,當下就換了目標,想過去扇銀杏,銀杏又不傻,自然不會白白叫自己吃虧,在他過來的時候一個閃身躲開了。
他一下沒有打到,又是用了十成的力氣,倒是將自己誆了一下,一個趔趄差點跌倒,周圍看熱鬧的人已經小聲笑了起來。
楊成何時吃過這樣的憋屈,當即便決定今日非要好好教訓銀杏一番不可,至於那戴帷帽的,也定要叫她乖乖跟自己走,才算是挽回自己的顏面。
他氣勢洶洶地來到蘇錦面前,叫春雨滾開。
春雨紋絲不動:『這位公子,既然是打著知府的名號,還是自重得好。』一番話說的不卑不亢,周圍看熱鬧的已經開始對他指指點點了。
楊成今日接連被兩個丫頭教訓,面子上焉能過得去。「我不跟你說,叫身後的小娘子回話。」他說著便要去拉蘇錦。
春雨連忙嚴嚴地將蘇錦護在身後:「公子還是自重吧。」
楊成不與她廢話,依舊要伸手去拉蘇錦。
蘇錦本就在角落裡坐著,連續後退躲他,眼看著已經無路可退,銀杏和春雨雖然護著她,但是難免不會叫他佔到便宜。
他看著蘇錦在兩人身後躲來躲去,已經無處可躲,無路可退,當即笑道:『小娘子,還是乖乖地跟我走,我保證你榮華富貴享用不盡。』
一個知府的兒子也敢提榮華富貴,當真是可笑之極。
銀杏眼看著蘇錦的衣袖就要被他碰到,當即也顧不得什麼了,順手抄起旁邊桌子上的茶壺,也不知道那裡頭的水是不是燙的,對著他伸出來的手就澆了下去,她運氣好,那茶水是剛端上來的,還是滾燙的,一壺熱水全倒在了他的手上,他當即就痛地跳腳,一邊托著自己的手直呼疼,一邊喊著要打死銀杏。
銀杏倒並不怎麼害怕,畢竟李玉書就要回來了,她總想著李玉書回來之後他們是什麼都不必怕的,就是春雨也是這樣想的,所以在知道銀杏的動作之後依舊沒有阻止。
楊成回頭對著跟自己來的那幾個人喊道:『眼都瞎了嗎,沒看到她拿熱水澆我?還不趕快把這幾個人給我帶走?』
銀杏沒想到這個紈絝子弟還帶了這麼多人來,當五六個壯漢站在自己面前虎視眈眈的時候,銀杏心裡還是發怵的,畢竟現在李公子還沒到,珠兒也出去等他了,若是她們被帶走了,李公子和珠兒不能及時發現,難保她們不會吃虧。
春雨顯然也沒想到會有這麼多人,方才那人只一人上前,她以為不過是一個紈絝子弟,反正李公子也就要到了,叫銀杏教訓他一番也好,誰知他竟帶了這麼多人來,當即便有些後悔,自己不該如此衝動行事的。
只是現在後悔也晚了,那幾個虎視眈眈的壯漢已經開始行動了,越靠越近,眼看著就要碰到自己的衣袖了,銀杏和春雨是真的害怕了,但即便是心裡害怕的厲害,還是牢牢地將蘇錦護在身後,生怕她受了委屈。
她們三個女子怎麼也不是五六個壯漢的對手,他們伸手去拉銀杏的胳膊的時候,銀杏覺得自己若是掙扎一下,說不定那條胳膊就會被他們生生地折斷了,她明白好漢不吃眼前虧,不能跟他們硬拼,但是現在姑娘也在,眼看著那個什麼楊公子就要伸手去摘姑娘的帷帽,銀杏心中急得厲害,正想罵幾句,就覺得胳膊一疼,她覺得胳膊可能已經斷了。
銀杏疼得說不出話來,楊成完全沒有發現她的異樣,歡天喜地地去拉蘇錦,順便去掀她的帷帽,他今日為了她,連手都燙傷了,若是見不到真面目,那真是虧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