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失意
一段雄壯高昂的前奏樂后,老李像揭開新娘的蓋頭一樣揭開神秘東東上的紅色幕布。原來是一幅兩尺寬的油畫:一位美麗的東方女人躲在畫框裡頭,低垂著長睫毛的眼帘,含羞地微笑。老傢伙得意洋洋地看看自己地傑作,又洋洋得意地看看吃驚的人群,彷彿人們的心情盡在他的預料之中。他解釋說,這是他最窮困潦倒的時候畫的,當時他正住在一個叫「冬瓜」的女人家裡。她有個妹妹學油畫。有天,他實在無聊就拿了畫筆在人家的畫板上塗鴉,直到畫完以後,他才知道自己還有這本事兒。今年夏天,可憐的「冬瓜」得了腸癌,臨死前告訴他,他當年的畫應該還在她家的雜物間里。人們都猜他畫的是哪位情人。老李卻連連搖頭擺手,微笑片刻后,嘆息說:「答案是個謎,它困惑在你們心中,同樣,也困惑在我心中。」小晴的同居女友們覺得這老頭挺無聊的,完全一個作秀狂人。讓人等了這麼久,就拿出這麼一件小破玩意,還搞得神秘兮兮,好意思嗎?如果他不是個巨富,那東西只算件垃圾,放在雜物間里都嫌佔地方生蟑螂。文月影看著那幅畫,不禁湧起一股熟悉的感覺,但想了好一陣,卻想不起在哪見過那女人。她低聲問一旁的石凌雨:「李德震就是姓李嗎?」石凌雨覺得這個問題怪,疑惑地回答:「是呀。」「他的英文名?」「Richarlee。怎麼?你懷疑他是?」「嗯。有點。」「不大可能吧。」拍賣會結束后,大腹船長宣布:中央大廳已經布置好一切,一個盛大的假面舞會將在那裡舉行。上層社會的生活可真是豐富多彩,精彩紛呈呀!怪不得有些傢伙拼了命地往上擠,也不顧是否把人給踩腳下了。在換場子的時候,姑娘們又撞見了那兩個警員,他們正急匆匆走過。羅淑霜問:「嗨,還沒抓到呀?」那兩個傢伙不好意思得直拍腦瓜,其中一個說:「我們儘力而為,你們別擔心。」「那還不快去。」「是!」姑娘們再次看到他們屁顛屁顛的樣兒。「唉,那兩個笨傢伙,恐怕等船沉了,還找不到恐怖分子!」「可不是!」到了中央大廳,文月影左顧右盼,發現卓禮顏不見了。問了她們幾個,都搖頭。郁風輕說:「該不是回去換衣服了吧?這個舞會哪能缺了她?別擔心,這麼大個人丟不了。」這些人本來就戴著一個偽善的面具,如今還要往頭上再扣一個狐狸狗熊狼之類的面具,可能倒把本來面目給反映出來了。在樂隊激動人心的演奏下,在船長親自的呱躁鼓動下,這些平時看上去很紳士淑女的人物開始瘋狂手舞足蹈起來。怪不得人們喜歡戴上面具。小晴家的同居女友們幾乎也都戴上面具,一個個混雜到那些衣冠禽獸里去。這些姿色不俗的靚女恰如一群麋鹿般的獵物,肥得讓獵人流口水。不知道這一晚過後,還能剩下幾隻完整回來。小晴因為自身難保——他不幸被米樂樂獵中了,所以實在保護不了她們。雖然他跟她們住了這麼長一段時間,算是感情深厚了。起初,小晴說什麼也不願意出去丟人,但米樂樂說:「怕什麼,戴上面具,誰也不認識你。」就這樣,小晴上了她的當。這地方再找不出像他這麼小的男人了。可憐的文月影不但不會跳舞,還討厭跳舞。其他女人一到了這種場合就自然地興奮激動起來,而她一到了這種場合就開始無法避免地頭痛起來。但她沒有離開這個頭痛場所,只坐一邊的沙發上抽煙,看著五光十色的燈光下群魔亂舞,不禁感悟到這場面無比滑稽可笑。這世界到底是悲劇多一點還是喜劇多一點?為什麼自己就必須故作超凡脫俗,不能跟他們一樣瘋癲滑稽呢?她感到自己跟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寫作讓她陷入無邊的孤獨。好一陣,卓禮顏才出現在中央大廳——果然換了一身勁裝。這娘們一到了這種場合就像鳥兒出了籠,老虎歸了山,魚兒下了海似的,顯得躍躍欲試,四處找機會大顯身手。果然,她很快就摻和到樂隊裡面去了……總算換了一首柔和的曲子,文月影得以平靜地沉入凝神。趁著這個光景,她也開始做起自己的年度總結來。唉,今年可算一事無成,就這麼糊裡糊塗混過來了。想想年初時,她還雄心勃勃,制定了一個龐大的寫作計劃,結果自從搬到小晴家后,這計劃也不知道擱放哪裡去了。這半年來,都幹了些什麼呀?呵,當初,她還把自己當成一個拯救弱小生命的偉大俠客,可到底誰才更需要拯救呀?現在她想擺脫那些自找的困惑,卻發現自己欲罷不能。當一個人為某件事情付出了很多以後,而不得不為此付出更多,這就是陷入。一個「牛頭」大概跳累了,在她對面沙發上坐了下來。等他取下面具,才知道是李大亨。他微笑著向她要了支香煙。文月影直截了當地說:「我不會跟您上床的。」這老李還裝得羞愧難當,怪難為情地說:「尊敬的女士,我們就不能談點別的?」「我不知道您跟我還有什麼可談,別人都說你是個花花公子,跟女人除了上床什麼都不談。」「我確實是個老花花公子了。不過,您說的可是謠言,我這輩子就毀在謠言手裡。求您不要把我想得太壞了。我從不跟女人談上床的事情,我通常只討論藝術方面的高雅事兒,比如詩歌呀,小說呀,美術呀,電影呀……」又過來一隻「狐狸」,她脫下面具,是個靚女。她對文月影友好笑一笑,就掏出一個掌上電腦,坐到了老李身旁。老李卻說:「你去玩吧,這裡暫時不需要你。」「是。」文月影疑惑地問:「她是誰?」老李介紹說:「我的隨身秘書,主要職責就是記錄我的言行。」「天啊,居然還有這種工作,她受得了嗎?」「的確,她很想撒手不幹,可我每天都這麼開導她:干你這行,確實累了點,不過又是多麼有意思呀。不但每天可以第一個聽到我的箴言妙語,將來還可以出一本書《我跟李德震不得不說的故事》。怎麼樣?您有沒有興趣接她的班。」文月影無奈得笑了笑:「您可真夠意思的——嗯,您這麼大年紀了,為什麼還不結婚呢?讓你老婆干這個,不就成了。」鑽石王老五悲哀地說:「結婚是我夢寐以求的事情,可是沒有人來愛我呀。我閱人無數,不斷有美麗的姑娘打我主意,但我發現沒有任何一個人真心喜歡我。唔,像我這種人,又剛愎自用,驕傲自大,又不懂浪漫,整天是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對任何人想理就理,不想理就不理;而且不愛傾聽,就喜歡傾訴。誰會喜歡上我呀?再多財產也無法彌補我的缺陷,整天有那麼多人圍著我,說我好話,可我仍然是孤獨的——我是生活中的一個孤獨鬥士。等哪一天我失敗了,破產了,或許才能找到我的真愛。所以,我說你們比我活得更幸福。可沒人信我。」生活讓老李忍不住地想向別人倒出自己的肺腑之言。他很希望能有人來認真理解他。可文月影不以為然:「別裝可憐討同情了。您都過得不幸福,那幸福在哪裡呀?」老李,四處看了看,像是在尋找幸福,忽然他說:「看,那個女孩就擁有著幸福。她的音樂,正征服越來越多的知音。頃刻間,人們就能從她的旋律中理解她的感情。」文月影看過去,恰是卓禮顏,她在上面又拉又長,很是振奮人心。很多傢伙正熱情地圍繞著這個不知來自何方的實力派歌手……「嗯,真不錯!」老李深深地感嘆道。一曲完畢,他激動地跟著鼓起掌來:「有一種力量,叫魅力;有一種偉大,叫理解!」文月影卻忽然想起了一個問題:「您是否去過桂林?」「去過,上個月還去了一次,前些年我幾乎是每年去一次。忘不了那裡的山跟水呀?」「哦,也忘不了那裡的女人吧?」「呵,您怎麼又談那檔子事兒了。嗯,失陪了,我想過去擁抱一下那個動人的小妞。」可憐的文大樣就這麼讓人給撩在一邊。唉,誰叫她沒人家卓禮顏漂亮,而且又不能歌不善舞,整個兒大喇一隻,沒什麼魅力。看著李大亨遠去的身影,她撇撇嘴,難過得幾乎想要哭出來。這陣子,她可是到處失意呀!文月影滿懷著失落,一個人先回了房間,鞋也不脫地伏倒在床上,開始乾哭起來。曾經她還以為自己是個多麼堅強勇敢的女人,可那些都是裝出來欺騙別人欺騙自己的。說起來,多麼令人悲哀呀!命運呀,總讓她一錯再錯,最終走上這條前景迷茫的不歸路。這時候,她感覺自己完全理解了邱佩蘭的《我只好放棄》。她的思緒海闊天空地飄飛著……最終,她猶豫著:等過完年,是否該找個正經工作乾乾?她長長嘆息了一聲,掙扎著爬起來。坐到桌前,打開了筆記本,她打算把今年寫的那篇東西給個最後的了斷。可寫沒兩段,她的思想就開始走神了。難道就是李德震這老傢伙就是小晴的爸爸?算下年齡,十年前,他也是40出頭。可有那麼巧嗎?這世上會畫油畫的傢伙多得是,總不能都拿來當小晴他爸吧?但獨孤寒雪所描述的Airs,似乎又是極像李德震:說話有趣,隨便跟女人上床,還喜歡打賭。不過,有錢人一般都喜歡干這類事兒。假使王晴真是李德震的兒子,可他為什麼不姓李呢?難道王晴是阿King的兒子?天啊,這是哪跟哪呀?一想到還有很多謎沒有解開,她的心就開始焦躁起來。寂靜的房間,她感到自己心像兔子在亂跳。房間的一個角落裡發出咕咚一聲,像是撞擊木板的聲音。文月影嘆息了一口氣……忽然,又傳來一個呻吟聲——如此清晰,彷彿就在咫尺之外。文月影的心弦一下繃緊了,她豎起耳朵仔細聽,卻沒聽到什麼。她再次嘆息了一口氣,繼續碼字……但是,房間里又響起了一聲呻吟,接著還有沉重的呼吸……文月影嚇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