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教授》1(2)
何秋思的病床前掛了一級護理的牌子,接著護士送來了用血單,說如果需要輸血,就拿這個單子到血庫取血。這一來劉安定也感到有點緊張。讓何秋思躺到病床上,劉安定便到醫生值班室去了解病情。醫生告訴劉安定,何秋思的腹腔有出血,但不多,B超檢查輸卵管有佔位腫物,但尿樣檢查妊娠不明顯,所以先不手術,觀察一下再說。醫生告誡劉安定說:"這種病有很大的欺騙性,有的人沒有什麼癥狀,突然就脹破了,而且出血很快,搶救不及時很快就完了,所以你不能掉以輕心,要密切觀察,發現不對就要叫護士量血壓。"怪不得要讓家屬來陪床,看來今晚得守在她的身邊了。病房裡分兩排擺了六張床,都是婦科病,有四個做了手術。因為陪護的家屬多,病房裡鬧哄哄地顯得很亂。到晚上休息時,每個病床才只剩一位陪護。劉安定細看,判斷出他們都是夫妻。很快,他的判斷就得到了證實,他們雙雙擠到了一個床上。劉安定看眼何秋思,何秋思急忙將目光避開,好像何秋思也注意到了他的休息問題。好在屋裡有個小方凳,劉安定將小方凳放到床前,準備趴在她的床前過一夜。同屋的不少人在注視他,劉安定感到渾身不自在。臨床的病友問劉安定和何秋思是不是兄妹,劉安定搖搖頭。沒想到病友又問是不是父女,劉安定一下有點難堪。劉安定什麼都不想回答。他知道說不定還要住多少天,說了假話終會被人看穿,反倒引起不必要的猜測。但劉安定不禁一陣悲哀。算算,他要比何秋思大整整十二歲,嚴格地說應該是兩代人了。他猛然感到時間的嚴酷,也感到了和她的距離。不知不覺就38歲了。看著青春勃發的何秋思,他不禁在心裡呼喊自己的青春。自己的青春哪裡去了?他有點懷疑自己,懷疑自己有沒有過何秋思一樣的青春年華。他不由得摸把自己稀疏的頭髮,從心裡感到自己是有點年紀了,而且面容要比年紀還老。劉安定從心裡嘆一聲,覺得今天自己想入非非有點可笑。無言坐一陣,突然想到今晚不回去應該給妻子打個招呼,便起身去打電話。妻子宋小雅先問他在哪裡,接著就責怪他走時怎麼不打招呼,妻子說:"豬場的豬病倒了不少,爸找了你一下午找不到,你幹什麼去了?"劉安定事先沒想好怎麼說,情急中只好說和幾個同學在一起聚會。妻要他快點回來,劉安定急忙說:"不行,十多年沒見面了,好不容易湊到一起,中途走了不像話。"妻堅持說同學再重要也不能比豬病了還重要,堅持讓他回來。劉安定沒辦法,只好胡亂搪塞幾句急忙掛了電話。豬場是岳父辦的科研示範養豬場,一邊搞科研,一邊也賺了不少錢,全家人也沾了不少光,劉安定的胚胎移植實驗,大部分經費都是岳父資助的。劉安定想,系裡懂獸醫的人很多,別人治不了,自己回去也沒用。劉安定重新坐回到方凳上,他想趴到床沿休息一下,明天一早回去看看。病室的人大都睡了,長長短短的呼吸此起彼伏。何秋思沒有睡,她感覺病情要比上午輕許多,已經基本感覺不到疼痛了。她問劉安定這是為什麼。劉安定當然也不清楚,他只能說人體很複雜,同樣的病,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表現,相同的表現也有不同的結果,不疼了,也可能是向好的方向發展,也有可能是向不好的方向發展,總之是不能麻痹大意。何秋思側身轉過臉來,感覺還向他靠了靠。他感到兩人的頭挨得很近。他又有點心跳緊張。何秋思悄聲說:"長這麼大身上還沒被刀割破過,連打針我都害怕,更別說要做手術了,所以我心裡特別害怕,根本不想睡,也根本睡不著。咱們說說話吧,你給我講點有意思的故事,我心裡就不緊張了。"何秋思才二十六歲,正是在丈夫懷裡撒嬌的年齡,遇上這麼大的事,她此時的心情劉安定能夠理解。他想講個笑話輕鬆輕鬆,也讓她的心情愉快一點。講什麼一時又沒有了主意。幾個可笑的段子都比較黃,兩人又不是很熟,講這些容易發生誤解,讓她誤以為他真的下流輕浮。講不黃的又沒一個能讓人可笑,也沒一個能讓她得到安慰。何秋思靜靜地看著他,她蒼白的瓜子臉更顯得恬靜溫順迷人。他有點急,一急也急出了主意。他決定講講他到西藏支教的所見所聞,那裡的生活肯定會讓她感到新鮮。他將頭向她湊湊,用耳語一樣的聲音向他講述。聽一陣,她閉了眼睛。他知道她累了,說不定昨晚她就沒睡好。他不再講,輕輕給她蓋好了被子。何秋思卻睜開了眼說:"我先睡一會兒,後半夜你睡。"來時只穿了短袖,還不到後半夜劉安定就冷得直哆嗦。抬頭四顧,那些陪床的都和病人緊緊擠在床上。屋裡很靜,劉安定起身走走,仍然是冷。再坐到床前,何秋思突然醒了。她抬頭左右看看,說聲對不起,然後身子移向一側,小聲說:"你為什麼不上來睡,你頭向那邊,我頭向這邊,誰也擠不著誰。"擠一個床上睡,這樣的念頭他還沒有過。他環顧左右,都在高一聲低一聲地打鼾。他覺得自己也太老實,都是不認識不相干的人,我還怕別人有什麼看法。劉安定坐到床邊,又覺得自己腳臭,便看了她說:"我沒洗腳,再堅持一下天就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