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的風輕吹(5)
宿舍里個個都是酒鬼,並且不長的時間裡,她們都已經有酒醉的經歷。其實我覺得醉酒也需要勇氣,像我這種活得沉重的人是不敢縱酒的,因為神經鬆弛之後誰知道會不會歇斯底里地發泄起來?那我還怎麼做人呢?所幸天生有一副不錯的酒量支持,一般的場面都能應付過去;縱然是昨天,事實上是刻意「放大」了酒精的作用,是有意識的鬆弛而已,尺度還是把握在自己手中——真是,連放縱情緒都不敢徹底,是不是有點累?有點文人氣質的人大約都是能喝的,昨天桌上五個中文系的誰也不輸給誰。我們宿舍的四個人動輒亮杯底,倒真有幾分豪氣在胸中涌動。暈黃的燈光下觥籌交錯,氣氛太好,其實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出來冷風一吹神志就清醒了,回來幾個人接著起鬨,仍舊瀰漫著一種溫馨的情緒——我們這些人,都是只湊興不會掃興的人。看過很多寫喝酒的文章,印象中最好的一篇應當是焦桐的《論飲酒》,他在文中提到「招魂酒」,幾曾見過飲酒還有鎮之以靜、回歸自我的功效呢?對比於我,其實這正是一種相反的態度,擺脫桎梏,利用世人對酒精的容諒剝除假面、如釋重負——能這樣也是一種境界吧!而我們,還停留在排遣心情的段數上,因此沒有貪杯的**。2001年6月9日晴汽車站旁總會聚集著成群的馬自達(我們這個江北石化小城特有的交通工具),一旦從公交車上下來,便會面對衝上來的這些司機,直白的一句:「要車嗎?」那種滿面塵灰煙火色的形容、不堪重負的憔悴讓人驚恐之外來不及厭惡,便更多地寄予了不忍。時常聽奶奶說,又看見原來單位的某某人就在你們家樓下開馬自達,夫妻倆都下崗,小孩又才怎樣怎樣,總之家裡真的困難。若干年前,我們不會想到市民階層會產生分化,會有這樣一群「城市貧民」在苦苦掙扎。那時人們關於沒有工作的概念是「待業」,所謂「待」,自然是有解決的一天,似乎並不需要去操心。現在想想,事實上那樣的年代距離我們並不遙遠。我們的童年生活里依然會有糧票、布票、電視機票,也看過如今看來非驢非馬不中不西的蹩腳電影。那時大人們一個月拿兩百塊錢已經美得飛飛,每個星期天早晨六點鐘起床趕鼓揚車進城是一周唯一的節日,電視機只有八個頻道,外國電影前面都會有綠色屏幕上的「譯製片」字樣。之所以能記得這種種瑣事,恐怕並不僅僅因為小,而是那時候我們都沒有社么危機感;被拋在江北的這個閉塞的小城裡自得其樂,100%的公有制讓我們安心,所有人都以為日子會擁護員這樣過下去,雖然那時第一家國有企業破產已經發生了。曾幾何時,好像是從城裡的一大企業陷入困境開始,我們忽然發現儘管我們偏遠我們閉塞,卻並不能免除時代的浸染,並不是想象中的世外桃源。一切的下崗、內退、買斷驀然成為了現實生活中真切的事情。可是即便我們的荷包在大幅度縮水,即便貧富的差距在拉大,有人開起了私家車,有人在市場買下市菜;一切的現代都市應當有的東西還是沒有放棄他們入侵的步伐——賣場式的超市,肯德基、麥當勞也來湊趣,家人的言談里不得不多了為今後打算的內容——對於終於趕上了時代的尖端,我們不知該悲抑或喜。時常想我們這一代人不知是幸還是不幸,我們用已有的全部生命見證了中國社會最急劇的變化。從初期慣性的保守,到中間非理性的狂熱,以及今天硝煙散盡后的麻木與狡黠而難以立竿見影的微調。我們的父輩起碼還擁有過高尚的精神財富,我們卻儼然兩頭不靠——不知道該去死守坍塌的精神家園,或者承認精神家園的坍塌。2001年6月14日晴總是想預知未來,星座書、花占卜、水晶球,中世紀古堡里的迷幻色彩延至當代仍舊魅力無窮。但是無論如何舒廣袖,地球上屬於卜筮的空間已經少有,只有我們這群心靈空虛的女大學生不以為舊。於是撲克牌是橫空出世靈秀之所鍾,54個元素忽然魔力無限決定命運氣勢如虹。4個讓你記掛的人物,12個你關心的問題,樂此不疲、循環往複。其間偶有驗證,頓時瞠目結舌作頂禮膜拜狀,不然則笑鬧成一團就此拋到腦後——其實虔誠只是表象,開心才是目標。其實誰都知道,萬事冥冥中定好,知道又如何,還不是徒勞無獲。於是假裝糊塗,對付著過,看日升日落。無事高歌,未知有未知的獨特,未知有未知的安寧。有結果如何,乾坤不可逆轉,天使仍然供在神社;沒有結果又如何,有希望看戰果,懸念推動無厄。生活依舊會是生活,不會因為預言而有絲毫改革。知道成名成家,徒增惰性自責;知道命運坎坷,又不能一刀了斷以謝言者。所以玩玩也可,將花瓣榨出汁水,塗抹於蒼白的日子聊以自欺;切莫信以為真,抱著讖言過活,那可怎麼了得?2001年6月17日晴剛進大學那會兒,熱衷於談感情。大門一開,電話鈴聲起來,編個故事搪塞,掩飾心中蒼白。真真假假,虛虛實實,默默安排,心中明白。也曾渴望朦朧面紗因換了時間地點而揭開,也曾憧憬純情戲劇演繹舞台。結果當然都是攤開的牌,現實殘酷慘烈卻也出奇地坦率。心像被人狠狠一踹,鑽心疼痛卻毫不意外。於是收斂言行冷眼旁觀,留無數心意隨時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