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 66 章
「前面就是龍焰山。」明乾指著不遠處一道綿延的山麓,「不知道它為什麼取這個名字,在我看來,這裡的山都是一樣的。」
賀蘭觿勒住馬韁,沿著明乾所指的方向,眯眼向西看去——
這話不假。
除了黑熊嶺的山峰因為有一層裸露的白岩顯得比較有識別度之外,峻榞大多數的山看上去都差不多,一個個都是橢圓形的山包,上面被綠樹遮蓋,只是高低不同、層次各異而已。
龍焰山是峻榞南部的主要山脈,南北走向,橫亘長達百里,附近多沼澤、湖泊。山上無奇峰異嶺,東坡陡峭,西坡低緩,由於氣候溫暖濕潤,山上鬱鬱蔥蔥,滿是茂密的樹林。
賀蘭觿看了一眼腳下的泥道,又看了看右邊的拉瑪湖,立即明白自己的人馬已經如約進入了冰桃谷。
「冬棠嶺在哪兒?」沈雙成問道。
「拉瑪湖西岸的這一片山地就叫冬棠嶺。」明乾說,「別被山上的樹騙了,裡面地形非常複雜,有很多山洞、地道,進去很容易迷路。」
「北關在那裡究竟有多少藏兵?」花霖看了一眼賀蘭鷹。
「不清楚。」他聳了聳肩。
「你估計呢?」花霖又道。
「三百多吧。」
「加上你父親自己的人馬,一共七百左右?」
「嗯。」賀蘭鷹道,「只是估計。」
賀蘭觿看著他,心中有點同情。身邊人除了皮皮,沒一個對賀蘭鷹放心的。平日里一聊天就各種試探,逼得他只好找小波玩。
據賀蘭觿自己觀察,這位堂弟早已不是幾百年前那個老實木訥、渾渾噩噩的男孩,非旦武功了得,而且談吐從容、頭腦清晰。越是這樣大家越覺得他心中有鬼。談到戰略戰術,他無所不知、頭頭是道。一談到北關的具體兵情,他立即變成一問三不知,反覆解釋說自己是家中老幺,軍事上沒實權。上面有三個哥哥,大事根本輪不到他來做主。
賀蘭觿覺得這不是假話。平鯨王本人就是個主意大的,他的三個兒子平日里爭權奪勢,互相之間水火不容。倒是賀蘭鷹比較隨和,父子兄弟關係平順,也不住在平鯨王的權力中心赫爾辛基,而是跟哥本哈根的一幫抽象派畫家混在一起,在那裡開了個畫廊賣畫。
挑賀蘭鷹做人質,他心裡也沒譜,但至少害處不大。如果挑的是他的任何一個哥哥,恐怕還沒走到冰桃谷,已經鬧翻天了。
為避免狼族起疑,在洛塔河的談判結束后,南嶽與北關只在暗地裡碰過一次頭。制定了具體的伏擊方案。北關保證在南嶽的隊伍進入冰桃谷之前在冬棠嶺布置好伏兵。餘下的,等狼族入谷后按計劃行事。
黃昏時分的拉瑪湖是金色的,岸邊的蘆葦在微風中輕輕搖擺。幾隻野鴨悠閑地鳧在水中,不時地啄啄點點。
大隊人馬走近時,蘆葦中「倏「地一下飛出一對白鳥,倒是把打頭的賀蘭觿嚇了一跳。
他看了一眼四周,發現由於連日降雨,拉瑪湖的水位升高了,道路變窄了許多。他有點擔心修魚稷會不會跟過來。
畢竟狼族不喜歡在水多的地方活動。
派出的探子回來說,這些狼族一直尾隨著他們,中間保持著一、二公里的距離。
而蟻族那邊則傳來狼王去世的消息,金枝之斗被它們說得繪聲繪色。賀蘭觿不知道這是一個好消息還是一個壞消息。只是潛意識地覺得修魚稷比狼王更聰明、更難對付。從交手的情況看,他的武功也不亞於狼王。
另外一個消息是靈牆已完全合攏,只剩下了鵒門這一道關口。這消息有利有弊。好處是只要越過鵒門他們就徹底安全了,壞處是,這也逼著狼族必須要劫持人質否則無法進入南嶽。
狼王偷襲失敗,南嶽更加警惕,這意味著修魚稷不大可能再來一次偷襲,很可能就是硬碰硬地打一仗,活捉賀蘭觿或者關皮皮,他們在等一個恰當的時機下手。
他看了一眼越來越暗的色,吩咐明乾:「過了這個湖,在南岸紮營。」
「什麼時候動手?」明乾問道。
「明天清晨。」賀蘭觿淡淡地道,「這兩天氣溫高,湖邊濕氣大,早上應當有霧。」
「中午動手是不是更好一點?能見度高一些?」明乾遲疑了一下,「北關那邊說不傾向於有霧的天氣:一來弓箭手用不上,二來靈鴉也不方便。」
「我更擔心的是狸族的箭陣。」
「那我去準備一下。」
「還有,」明乾正要走,賀蘭觿叫住他,從懷裡掏出地圖,指了兩個地點,「晚飯後,趁著天黑,你和花霖帶兩個分隊埋伏在這裡和這裡。」
南岸的湖邊有幾處樹林和高地,適合隱藏伏兵。狼族勇武彪悍,在個頭和力量上都比狐族大不止一個級別,如果兩邊人數相當,迎面出擊容易吃虧。
明乾又遲疑了一下,既然山上已經有北關的埋伏,這樣做是不是多此一舉?戰場上什麼意外都會發生。南嶽的兵力本就不多,又分出一部分,如果北關沒有按約出兵,或者各方在伏擊的時間上出現了差錯,就面臨著這一批人馬要單獨應付整個狼族的局面。
天很快就黑了。
營地里靜悄悄的。
這一夜應該沒有多少人睡得著,皮皮更是如此。
按照祭司大人的描述,情況是樂觀的,山下有水,山上有伏兵,天上有靈鴉,南嶽北關聯手,兵力差不多是狼族的一倍,在這裡全殲修魚稷的人馬,勝算是有把握的。
但這並不意味著輕鬆,有可能是狐史上僅次於潼海之戰的最大戰役。
狼族一定會殊死抵抗,傷亡一定很多,衝鋒在前的都是貴族和將領,他們通常會比士兵死得更快——
賀蘭觿本來打算派一支小分隊將皮皮和小波護送回南嶽,皮皮拒絕了。
作為王妃,她要和大家戰鬥在一起。
她將明日作戰的武器仔細地檢查了一遍,整理盔甲,擦亮箭鏃,擰緊弓弦,磨好獵刀,準備好乾糧和水。她以為像這樣的戰鬥要打一天一夜,久經沙場的祭司大人卻說一般不會超過三個小時。
整理好自己的武器,皮皮躺在吊床上想睡一會兒,不知為何心跳越來越快,一種莫名的焦慮湧上心頭。她開始想最壞的情況:如果賀蘭觿和她雙雙被捕或者陣亡,小波怎麼辦?
「詐死」事件后,賀蘭觿把花青旗帶回營地交給了花霖,全營的人都感到震驚。但祭司大人沒有解釋花青旗為什麼還活著,更沒有公開她的真實身份。
戰爭眼看就要開始了,這種時候最好不要出現什麼勁爆的八卦分散大家的注意力。
祭司大人考慮更多的還有花家的聲譽。花家是南嶽最大的家族,幾百年來一直追隨賀蘭觿的左右,戰功顯赫、忠心耿耿。他想悄悄地解決這件事,給花家也給先帝留下一點顏面。
回到營地后,花青旗拒絕跟賀蘭、皮皮交談,拒絕解釋跟玄鳥蛋相關的一切疑團。無論皮皮怎麼死纏硬磨,她就是不開口。
皮皮惱怒萬分,請求賀蘭觿向花霖施加壓力,賀蘭表示這件事先緩一緩,回到南嶽再說。
可是,明天就要打仗了,到時候誰也顧不上花青旗,萬一她有個三長兩短,又或者逃跑、投敵——玄鳥蛋的秘密豈不是隨她而去了?
皮皮越想越緊張,猛地一個鯉魚打挺從吊床上跳下來,她得找花青旗問個清楚。
回到營地后,花青旗一直處於軟禁狀態。她被關在一個帳篷里,門口站著兩個衛兵。向門衛說明來意后,皮皮將花青旗帶出帳篷,來到湖邊。
花青旗深吸了一口夜晚清涼的空氣,向她抱臂而笑:「皮皮,帶我到這裡來,是想問我那個老問題嗎?——要我說多少遍?無可奉告。」
「明天就要打仗了。」皮皮冷冷地看著她,「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再不問就沒時間了。」
「哇哦——」她幽幽地看著皮皮,一抹譏笑浮到嘴邊:「詛咒我戰死沙場?」
「花青旗,我懶得跟你磨嘴皮子。這是你最後一次機會——」皮皮從腰后摘下一隻短弩,拉開機簧,將一枚凍蛇箭裝到弦上,對準了她,「玄鳥蛋是怎麼回事?有什麼辦法把我的孩子變回來?」
花青旗哼地一聲笑了,面無懼色:「不告訴你。」
皮皮的臉青了,不禁用力地咬了咬牙:「你以為我不敢殺你?」
「你不敢。」她咯咯地笑了起來,笑得整個身子都向後仰去,「花家人可不是那麼好得罪的,我們非常記仇。你要是殺了我,信不信我哥立馬跟賀蘭觿翻臉,帶走一半人馬回南嶽自立門戶。」
「胡說!」
「你以為你在祭司大人的心中很重要嗎?」她的語氣就像一把刀子,「說到底賀蘭觿是個政治人物,要的是江山和權力。他能活幾千年,你只能活幾十年,屬於你們的那段時光在他的人生中只是曇花一現。你以為他還記得慧顏?早就忘了!當他向我複述那段往事時,我發現他把好幾個女人的故事混在了一起,他心中的慧顏早已不是那個為他而死的女人,只是一個由破碎的記憶組合拼裝出來的版本。你不知道他和他的過去有多麼遙遠,而你,也終將成為他的過去,被他遺忘,或者組合拼裝——」
「我不在乎死後會變成一段什麼樣的回憶,反正已經死了。我關心的是我的孩子。你為什麼要把它變成一隻鳥?在它身上還會發生什麼事?孩子是無辜的。花青旗,我鄭重地請求你,請你告訴我答案!」
「這是一個秘密。」她神秘地搖了搖頭,「每個秘密都埋藏著死亡的種子。你越接近謎底,就越接近死亡。」
說罷歪頭看著皮皮,還眨了眨眼睛,一幅你奈我何的樣子。
皮皮獃獃地盯著她的臉,沉默了十秒。
「背過身去。」她舉起了短弩,對準了她的頭,「看著天上的月亮,跟它說聲再見。」
花青旗聳聳肩,一臉輕蔑:「我不怕死,有種就沖著我的臉來,最好把我的頭射個窟窿,哇,讓我哥看見,好好地傷心一回。」
「……」
「哦對了,我可是有兩個哥哥喲。」她挑釁著道,「你說,祭司大人會不會為我掉一滴眼淚呢?」
「也許我永遠也不會知道小波會變成什麼樣子,」皮皮的手心全是汗,憤怒令她滿臉通紅,「但我至少可以阻止你繼續害它!」
她閉上一隻眼,毫不猶豫地拉動扳機——
正在這時,她的胳膊被人推了一下。
「嗖」!
凍蛇飛出,從花青旗的右臉擦過,在遠處打了一道彎兒,飛回皮皮的箭囊。
與此同時,肩上一沉,被一隻手按住。
那隻手是賀蘭觿的:「皮皮,多給她一點時間,這個秘密我們早晚都會知道。」
「我不信!」她氣得大吼一聲,另一隻肩膀也被祭司大人按住了。
「就算你想要她死,也得先把秘密說出來再死。相信我——」他的聲音里有一種令人鎮定的力量,「我有辦法,只是現在不方便而已。」
這話祭司大人也說過很多遍,皮皮覺得是忽悠,只得沮喪地轉了個身,看見花霖負手站在賀蘭觿的身後,板著臉對站在湖邊的花青旗說道:「青旗,跟我回去。」
「我不回去。」
「不回去就送你去沉燃。」
花青旗的身子顫抖了一下,終於低頭跟著花霖離開了。
皮皮深深地嘆了口氣,將短弩放回腰后,安靜地看著賀蘭觿:「準備好了嗎,祭司大人?」
「準備好了。」
「小波呢?」
「睡了。」
她點點頭,凝視著南岸盡頭的幾處篝火,它們在夜空中顯得格外明亮。過了片刻,她忽然問道:「幹嘛在離營地那麼遠的地方點火?不怕敵人發現?」
「故意的。」夜涼如水,他從背後抱住了她,輕輕地用下巴摩挲著她的額頭,「狼族以為我們在很遠的地方紮營,其實我們就在他們的附近。你看那邊——」
他指著北岸上的幾點暗淡的火光:「那就是狼族的營地。」
皮皮暗自心驚:狐狼兩家果然離得很近,彼此都能看到對方的營火。
「今天晚上,狼族有可能偷襲,也有可能發動總攻。」賀蘭觿道,「狼族本來就是夜間的動物。」
「是啊。」皮皮喃喃地說,「住在修魚堡的時候,我聽說狼王有一句名言——」
「嗯?」
「『當太陽離開的時候,整個世界都害怕我們。』」
「□□裸的抄襲。」賀蘭觿「呵」地一聲笑了,「這話是我父親說的,原話是『當夜晚來臨的時候,整個世界都害怕我們』。——狐族何嘗不是夜間動物。」
「我還是比較喜歡白天。」
「我也希望是白天。」
「為什麼?」
「至少小波飛走了咱們還能看得見,找得著……」
「那就讓我們一起祈禱吧。」皮皮一面說一面轉過身,將祭司大人摟得更緊了。
「你在發抖。」賀蘭觿摸了摸她的臉,輕輕地吻了一下她的眼睛,「不用擔心,我們不會輸的。」
「可你身上……還有傷……」
「說到這個,你倒是可以幫我。」他忽然捉狹地笑了。
皮皮瞪了他一眼:「你又來了。」
「再不回帳篷天就要亮了。」祭司大人二話不說,拉著皮皮向營地走去。
***
當南嶽的營火點亮時,狼族的人馬剛剛進入冰桃谷。
連日行軍令人疲憊不堪,修魚稷命令大家先在北岸的湖邊紮營。派出的探子回來說,湖水漲了,淹沒了一部分路面,但馬車通過沒有問題。修魚稷本想在山上安營,高處總比低處安全,無奈冬棠嶺的東坡雖緩,上面滿是大樹,裡面沒有路,馬車無法通過。
病人和重要的物資全在馬車上,他不可能把病人丟下。
五輛馬車裡躺著十五個病人,其中九人是從六營的火堆里救出來的,除了本身患有殭屍症外,身上還有嚴重的燒傷,基本上是奄奄一息。修魚稷本來從火堆里救出了十九個,由於傷勢過重,在路上陸續死掉了一半。另外六個是新發現的疑似患者,其中兩個頭上已經長出菌株,被單獨關在馬車裡隔離了起來。
野外行軍,衛生環境十分惡劣,這對於狼族來說也許不算什麼,但對於唐晚荻幾乎是致命的。
由於無法得到妥善的處理,她身上的燒傷開始大面積地化膿、發炎、潰爛,接著又開始發燒、嘔吐。吃藥之後,略有好轉,可以下地走路了,她立即穿上隔離服,獨自承擔起給病人打針、喂葯的工作。
她認為自己感染了。有可能在火燒六營之前就感染了,又或者因為傷勢嚴重免疫力下降,在行軍的過程中感染的,總之拒絕與修魚稷共寢共食。
可是,修魚稷根本不信,覺得她的癥狀都是燒傷引起的,讓她不要胡亂起疑。唐晚荻也懶得爭辯,一笑付之。
漸漸地,她越來越虛弱,吃不下東西,整個人都瘦得脫了形。每天晚上修魚稷都睡在唐晚荻的身邊,在她不能行動的時候給她喂飯,幫她擦洗,甚至抱著她去樹林里方便。
她抗拒,沒有用,只好說自己怕冷,天天穿著隔離服,就是不脫。
和所有的病人不一樣,唐晚荻的情緒十分穩定,不憎不怒,成日里談笑自如,好像沒事人一般。看她那麼淡定,大家也覺得她的病不重,到了南嶽去醫院裡治一治就好了。
越是這樣,修魚稷越是不願意往壞處想。
他是狼王,在全族生死存亡的時刻,不能讓消極的情緒左右自己影響大局。必須強迫自己把精力集中在主要矛盾上。
「山上有沒有埋伏?」修魚稷問探子。
「沒有。」
「是沒有,還是沒有看見?」
「沒有看見。」
很明顯,賀蘭觿在營火里投放了氣味劑,狼族又處於下風向,冰桃谷內氣味混雜,光憑嗅覺很難落實狐族的蹤跡。
修魚稷沉思片刻,看著坐在桌子對面的修魚謙、修魚鑒以及田芃、井漣說道:「如果動手的話,今晚是最好時機。過了這個谷,前面有幾處沼澤,我們沒來過,地形不熟,容易迷路。」
「沒錯,」修魚謙點點頭,「這裡離鵒門已經很近了,再往南走,有可能遇到南嶽過來的援兵。天知道他們手上還有哪些古怪的武器。」
這麼一說,田芃與井漣同時打了一個寒噤,想起了那個驅鳥儀。
「趁天黑悄悄上山,來他個出其不意。」田芃建議,「我帶人先走一步,布置好弓箭手。」
「這樣的話,六營的馬隊離戰場遠,也比較安全。」修魚鑒說。
「可是,賀蘭觿有可能會預料到有這一招。」井漣皺了皺眉,「沒準設好了圈套等著我們呢。」
這麼一說,修魚鑒也懷疑了起來:「探子說山上沒有埋伏,我都覺得奇怪。以狐族的習慣,這麼大的山,這麼好的位置,怎麼可能沒有埋伏呢?」
「很正常啊。他們又不想跟我們打,只想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南嶽。如果真的想打,我們一路跟了他們七八天,也沒見停下來呀。」修魚謙道。
「今晚的確是最好時機。」修魚稷握了握拳頭,「就這麼定了。能偷襲就偷襲,不能偷襲就碰硬碰。阿鑒,你帶二十個人留下來保護馬隊。其餘的人跟我上山。凌晨兩點行動,務必抓到一個人質。」
眾人得令,各自下去準備。
修魚稷到各營視察了一圈后,回到自己的帳篷,他想跟唐晚荻道個別。
今晚一仗,他不是很有把握。
但結局只有兩個:要麼大獲全勝;要麼全軍覆沒。
帳篷里點著一支蠟燭。他以為唐晚荻還在睡覺,不由得放輕了腳步。
悄悄掀開帳簾,他看見她穿著白色的隔離服,正坐在鏡子前梳頭。
這些天她一直說自己渾身發冷,所以一直戴著一頂從C城帶來的針織帽子。那帽子就放到她的腿邊。
她的心情似乎不錯,一面梳頭一面哼著小曲。
他輕手輕腳地向前走了兩步,臉忽然變得煞白——
晚荻的頭頂有一個明顯的凸起,不大,但一眼就能看出來。
她正用梳子蘸著水將一邊的頭髮攏過去,將那凸起物蓋住,別上發卡。
修魚稷咳嗽了一聲,她嚇了一跳,趕緊戴上帽子。
「回來了?」她故作平靜地問道。
「回來了。」他也故作平靜。
「他們說,今天晚上有行動?」她隨手拿起一個水杯,揭開蓋子,發現是空的。
「取消了。」
「為什麼?」
「時機不好。」修魚稷將盔甲脫了下來,放到一邊,「我去幫你打點水?」
「好啊。」她將空杯子遞給他。
他大步走出帳外,來到湖邊,看著天上的星辰,用力地深呼吸了兩下。
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有人問道:「大王,馬車裡還有一些狼草,需要帶上嗎?」
他轉過身去,看見是修魚鑒,怔了一下,半天沒有說話。
「大王?」
「今晚的行動取消,改成——」他想了想,「明天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