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猝然不及
步月齡在原地轉了兩圈百思不得其解,還拿劍心驚膽戰地戳了戳那團爛肉。
……不能吧?
難不成還在那幻象里?
旁邊的那名少女的尖叫也兀然停了下來,雙眼有些迷茫地瞅了四周一眼,如夢初醒,「欸?」
步月齡湊過去,道,「怎麼?」
「我方才,」鹿幼薇咬著下唇,「方才明明看到了很多面目可憎之物在我身上,現下倒是消失了……這難不成就是那怪物?」
步月齡遲疑道,「我也不知是不是。」
鹿幼薇有些羞赧地低下頭,借著石牢昏暗的燭光,瞥見旁邊少年側臉俊冽,天生貴氣,「抱歉,我方才失態了,少俠好身手,我自幼修行,在攬月宗同輩內也名列前排,也曾得意自滿,不曾想今日山外有山長了見識,同等年紀,竟然還不及你十分之一。」
步月齡略略一頓,「……呃,言重了。」
沈同腦子原本昏昏沉沉痛得厲害,忽然一道白光在腦海中閃現而過,刺痛之下猛然驚醒,猶記得那頭兇惡麒麟在將他們拆骨入腹,一睜眼正還在茫然,抬眼卻隱隱約約聽到鹿幼薇正在與一名陌生少年交談甚歡,心下一時不是頗不是滋味。
「幼薇,」沈同動作跟不上,晃了兩遍,跌跌撞撞地站起來,非常頑強地扯過了鹿幼薇的衣擺,「小心,你沒事吧?」
鹿幼薇被他扯痛了胳膊,略一皺眉,「你放開我,我沒事。」
「你是誰?」
沈同再仔仔細細地掃視了一遍面前這小子,心中的惱火與訝然更重。
步月齡還沒發話,鹿幼薇搶先道,「這位少俠方方救了我性命,你別這樣。」
她三言兩語就把方才的事兒解釋清楚,特地提點了一番這名少俠劍法超凡,竟然將這怪物直接斬在了身下。
沈同一雙眸子猶疑不定地掃過了他,冷笑一聲,「什麼少俠,我看分明是那怪物的請來的托吧?」
鹿幼薇蹙眉,「你——」
沈瞳這人因為自己出身好,向來有些心浮氣躁心胸狹隘,鹿幼薇懶得搭理他,只愧疚地看了一眼步月齡,就慌忙去照看方方醒過來的其餘弟子了。
步月齡出身更好,生平第一次被人這麼誣賴,有些古怪又好奇地掃了這青年一眼,沈同比步月齡大了些許,約莫是二十來歲的樣子,卻不想是個傻逼。
沈同毫不心虛,反而強詞奪理,「幼薇,你好好想想,我們一行人,縱然是沒到天靈境的水平,也早就突破地靈境了,在那怪物面前也不堪一提,這傢伙一招就制服了那怪物,有可能嗎?」
這麼一提,鹿幼薇倒確實有些疑惑,「這……天外有天,有什麼好說的。」
這行攬月宗弟子約莫七八人,平日里皆以沈同鹿幼薇馬首是瞻,這下清醒了過來,聽到來龍去脈,也三言兩語地插道。
「沈哥說得有理。」
「這位少俠,倒不要怪我多疑,你看起來年歲不大,不知師承何處,修行何許?」
這些話說來還勉強算得上好言好語,只不過要求甚是無理,若是鹿幼薇那樣隨口一提步月齡還不覺得怎樣,這般仗著自己是大宗門人多勢眾,就出口咄咄的模樣,還真是讓人心裡生厭。
鹿幼薇皺眉,「你們這是什麼意思,若是他有意害我們,還用得著費這麼大的力氣?」
「那誰知道,」沈同擔憂地望了一眼鹿幼薇,看上去好似是她在耍小姐脾氣,「那邪魔不也沒有立刻殺了我們,幼薇,你就是年紀太小,不知道這世間險惡,你聽沈哥的話,你先過來。」
鹿幼薇被這幫蠢貨氣得肝疼,長呼一口氣,便聽到旁邊一聲微弱的呻/吟。
「你……你們——」
這些人方方吵了起來,都沒顧得及旁邊的一劍千金。
萬素謀清醒過來,也晃了晃頭,垂眼瞥見了旁邊的血色肉團,猛然反應過來,頓時前幾日落敗的景象浮現在眼前,心中惱怒異常,「這夢魘!」
沈同這才看見萬素謀,高呼道,「一劍千金前輩!」
萬素謀先是惱羞,接著是愕然,「這夢魘是誰殺的……我的劍呢?」
眾人的目光又是嘩得落在了這誰也不認識的陌生少年身上。
步月齡皺眉,交出千金劍,「方才這怪物現形,我手中無兵器,只好借閣下的劍一用。」
萬素謀狐疑地掃過他,旁邊的鹿幼薇搶先轉移話題,「萬前輩,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萬素謀道接過劍,聲音冷然,「我奉命來除夢魘魔,卻被它的同伴暗算,一時失手。」
沈同像是抓到了什麼,「聽!那怪物果然還有同伴,還說不是你!」<你!」
步月齡,「……」這是哪門子的狗道理?
這話倒真的有兩分道理,萬素謀不咸不淡地加了一把火,「你這小子,我看你的氣息,連地靈境都不到,幾乎於凡人,若不是合起伙來演戲,到底是靠什麼方法斬殺這夢魘?」
沈同冷笑,「定然是那妖魔窩裡反了,這傢伙偽裝成凡人想扮作姦細,卻不想方法拙劣,一眼就讓萬前輩看穿了。」
步月齡今天算是見識了什麼叫瞎編亂造,也算是看出來這一劍千金在夢魘手下受了挫,就拿旁人來出氣。
這就是天下第一宗的氣度?
他百口莫辯,也懶得辨,只淡淡一肅眉道,「你們有證據嗎?」
萬素謀神色很是難看,他這次辦事不利,想來已經傳了出去,且不說是真是假,若是真讓一個地靈境都沒到的小孩兒救了,那可就真的是身敗名裂,成了笑柄了。
但他又要強裝大肚,「好,若你身正不怕影子斜,就將身世一一報來,我們回去好好盤查。」
步月齡抬眼,他生得貴氣不凡,一怒自帶皇族威儀,「你們倒是好大的威勢。」
恰在此時,地牢的門忽然開了,外面的日光透過來,眾人一慌。
「……幼薇?」
鹿幼薇心中一跳,欣喜若狂,「父親!」
鹿游原放下了心,連忙走了過來,抬眼就見到了一劍千金,「素謀,你這是怎麼一回事?」
萬素謀面色依然冷然,「鹿城主,這些不重要,我們——你、你怎麼也在這兒!」
鹿游原身後跟進來的白髮男人頂著那張青面獠牙的面具左看右看了一眼,佯裝無辜,「啊,我嗎?」
「……你,」萬素謀一口血氣湧上心頭,「你這個偷車賊,當換個面具我便不認識你了嗎,鹿城主,便是他從中作梗,若不是他,我也不會差點命喪黃泉!」
鹿游原心道,這人的確是幹得出這種事,面上還要掛笑,「這是有什麼誤會?」
相易懶得理他,往萬素謀身後瞅了瞅,看見了自家小子,朝他招呼道,「哎,總算找著了。」
步月齡乍然見到了這人,心神竟然一定,恍然覺得,這人比旁邊這些睜眼瞎的大宗門傻子好上太多了。
萬素謀不可置信地轉過頭,又是一聲冷笑,「好啊,原來你們是一道的,果然是一通的妖孽。」
鹿游原一臉疑惑,「這又是怎麼回事?」
沈同煽風點火地叫到,「城主,他們倆與那魔物是一夥的,你且小心些!」
相易有些驚訝地瞅了一眼步月齡,「才那麼一會兒不見,你怎麼比我罪名還大,厲害。」
步月齡,「……承讓?」
鹿幼薇終於忍不住了,「父親,不是的,是那位少俠一劍斬了夢魘,才救了我!」
鹿游原道,「夢魘原是死了,難怪剛才那幻陣不攻自破,原來是幻女見勢不對跑了。」
萬素謀一張俊臉又紅又白,「城主,你難道覺得萬某比不過一個地靈境的小子嗎,但凡這少年有點實力,我絕不會懷疑。」
完了他又將目標指向相易,「還有這人,裝神弄鬼,先前劫持了我的七行雲,若不是與那邪魔勾搭通氣,怎麼會如此阻撓我?」
刷刷刷幾道目光,那些攬月宗的弟子個個憧憬萬素謀許久,眼看就恨不得將他們兩人戳上妖魔鬼怪的章遊街示眾。
鹿游原倒是不傻,見這萬素謀心高氣傲,受不了自己失利,想要順手推舟推個一乾二淨,心中冷笑,含糊道,「這石牢應當是還有一層幻陣,在此靈力皆施展不開,先出去再說。」
萬素謀道,「好,便依您。」
相易聳了聳肩,轉過身側頭沖步月齡道,「你做好準備,外面有些血腥,怕你一時……」
一道金色劍光,兩滴寶藍玉石,這猝然不及的一劍,相易下意識地推開了步月齡,運氣提功。
步月齡一愣,卻見一柄劍鞘直直地插進了這白髮男人的胸腹,一時血色溢出,明明白白地聽到一聲悶哼。
「素謀!」鹿游原挑起眉頭教訓,卻並不見多憤怒,「你魯莽了。」
萬素謀冷笑一聲,收回長劍,吹開上面血花,「抱歉了,我這人,脾氣不太好,承蒙我白玉京祖訓,路遇邪魔,絕不可委屈了自己。」
步月齡顫聲道,「相易?」
男人沉默地沖他搖了搖頭。
白髮馬尾一轉,他側過半張青面獠牙的面具,聲音微沙帶啞,「哦,好霸道的白玉京。」
微沙帶啞,沉音提氣,和方才全然不同,熟悉得萬素謀忽的一陣心驚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