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漆漆尷尬地笑了笑,一邊往回走,一邊說:「我就是爬上去坐坐嘛!」
肖折釉隱約覺得哪裡不對勁,她給歸弦使了個眼色。歸弦瞭然,立刻縱身一躍,立在牆頭。
漆漆的臉色變了變,最終「哼」了一聲,氣沖沖地大步往屋子裡走去。
歸弦很快跳下來,貼著肖折釉的耳朵細細稟告,肖折釉的心不由沉了沉。
她應該想到的,師延煜在附近也有一處宅子,歸弦立在牆頭的時候,正好看見師延煜蹲在一條窄巷盡頭給那一小堆野花澆水。
肖折釉一口氣梗在胸口,上不來、下不去。
她早就有了心理準備,知道漆漆是個不靠譜的,就算她真的主動向誰家公子示好,肖折釉也隨她了,可是師延煜不行,真的不行。
不說這個人身分實在是太高了些,就說這個人的為人太過陰狠,而漆漆不僅身分差太多,性子莽撞得更是不適合。
「漆漆……」肖折釉追過去。
漆漆坐在小杌子上,捏著手裡制陶的泥巴,抬頭望著肖折釉說:「別又念我,我就是爬上去乘涼而已!」
肖折釉在她身邊坐下,幫著她一起捏泥,說:「姊不念你,只一句,你長大了,做事要有分寸。」
漆漆捏泥的動作停了一下,又繼續。
說到底,每個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即使是母女,肖折釉也不想強硬地干涉子女的決定,更何況她與漆漆不過是姊妹,小的時候肖折釉並不怎麽擔心她闖禍,她擔心的是漆漆的裡子長歪,可是漆漆已經長大了,她該要為自己的人生負責了。
肖折釉果真不再談起,只和漆漆說些其他的事情,直到傍晚才離開。
馬車剛走了沒多久,就有另外一輛馬車追上來,追過來的馬車沒有超過去,只和肖折釉的馬車並駕而行。
「這麽巧啊。」師延煜掀開車窗邊的帘子,笑著說。
肖折釉掀開帘子,微微頷首,喊了聲,「世子。」
師延煜雙手交疊搭在車窗上,笑著說:「肖折釉,你真的不願意做我的世子妃?」
肖折釉輕笑了一聲,道:「世子還是不要開玩笑了,我如今已經嫁做人婦。」
「我不介意你二嫁啊。嘿,什麽時候跟霍將軍和離?」
肖折釉心裡不喜他的輕佻,面上卻是不顯,淡淡地說:「世子的玩笑恐怕有些過了。」
「以前覺得你人長得好看,有膽識有見識,現在又加了個重情重義的優點,實在是世子妃的不二人選。」師延煜一笑,「倒是沒想到你居然能撒謊自毀清譽保霍玄,嘖。」
肖折釉蹙了下眉,「世子還是不要亂加猜測為好。」
師延煜托著腮,若有所思地望著她,笑道:「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那天晚上你根本沒和霍玄在一起。因為……那天晚上我和他在一起啊。」
師延煜大笑。
肖折釉心裡卻驚了驚。師延煜這話是什麽意思?如果他知道她撒了謊,當時為何不在聖上面前拆穿她的謊話?而且當日師延煜的態度本就不甚明了……
今日他又為何說起這個?
有什麽念頭在肖折釉心裡閃過,可是她又抓不到。
師延煜收了笑,盯著肖折釉的眼睛,若有所思地說:「原來……即使你嫁給了他,他也什麽都沒告訴你?」
肖折釉眸中閃過一絲異色,詫異而警惕地望著他。
師延煜收了笑,也收起一貫的懶散,帶著幾分憐憫地看著肖折釉,說:「肖折釉,你有沒有想過,你毀掉自己非但沒有幫到霍玄反而壞了他的事情?」
肖折釉心裡的震驚和疑惑攪在一起,堵在她心口,使她來不及做出任何錶情。
師延煜忽然伸手,穿過車窗,將落在她發間的一片葉子取下來。
肖折釉向後躲了一下,回過神來,戒備地看著他。
「哪天受不了霍玄那傢伙,歡迎來找我啊。」師延煜卻已經收了手,舒舒服服地坐回去,車窗旁的帘子慢慢落下來,遮住他含笑的容顏。
他的馬車加快了速度,很快超過了肖折釉乘坐的馬車。
好半天,肖折釉才放下帘子。
帘子放下來,隔了外面暖融融的光,馬車裡有些昏暗,她垂下眼睛,想著師延煜的話,想著這段日子裡發生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看上去沒什麽問題,卻是禁不起推敲……
師延煜回到王府,正好迎面遇見要出府的景騰王。
「舅舅要出去?」師延煜停下來。
「是,進宮一趟。」景騰王往前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他回過身,看向師延煜說:「聽說你最近總是往外跑,是不是年紀大了,心思多了?」
師延煜皺了下眉,哭笑不得地說:「真是什麽都瞞不過舅舅。呃……延煜在外面養了兩個花魁……」
「你啊!」景騰王露出瞭然的笑,「還沒立妃,做事別太過分!」
「延煜記下了。」師延煜垂首。
景騰王拍拍師延煜的肩,大步往外走去。待他走遠了,師延煜才抬起頭,臉上的笑意散去,眼中染上幾分成竹在胸的輕蔑。
【第三十九章閑散將軍的日常】
沈不覆負手立在樹下,問:「現在帥印在誰手裡?」
「回將軍,帥印仍在陛下手中,不過陛下已經將部分兵權交給了宗林瀟、刁澤高和孟巡,其中以皇後娘娘的弟弟宗林瀟的權力較大。」
宗林瀟是皇後娘娘的親弟弟,刁澤高是左相的外甥,對於這兩個人,沈不覆並不意外,讓他意外的是孟巡,孟巡這個人算是新科武狀元,不過才十七而已。
沈不覆點點頭,又問:「目前都有誰參了我不孝的摺子?」
歸刀說了兩個名字,又說:「陛下將摺子壓下去,當時並未表態。」
沈不覆笑了一下,有些意外地說:「居然才兩個人,原來我人緣這般好。」
歸刀詢問:「需不需要安排幾位大人……」
「不必。」沈不覆打斷他的話,他沉吟片刻,望著略顯陰沉的天際,緩緩道:「自過年,屢屢天現異象,行宮也該出點事情了。」
歸刀瞭然,「屬下這就去辦。」
沈不覆又在芙蓉樹下站了許久,他靜默站在那裡,將每一件事情捋清楚,待確保每一件事情都在計畫之中時,嚴肅的眉宇才略有緩和。
還有一件事情。
沈不覆轉身,走向肖折釉的住處。
他進到小院時,見到肖折釉正坐在院子里的一個小石凳上,眺望著遠處的天際發獃,連他走到她身後,她都沒有發現。
「想什麽事情這麽入神?」沈不覆略彎下腰。
肖折釉一驚,想要起身。他摁住她的肩膀,沒讓她起來,在她旁邊的石凳上坐下。
「我來,是有件事情要與你說。之前忙著祖母的喪事,緊接著又忙著搬家,倒是把事情耽擱了,一直忘了說。」沈不覆頓了一下,「是關於陶陶當年中毒的事情。」
肖折釉片刻的意外後,才淡淡的說:「是二房的人下的毒。」
沈不覆有些驚訝,「你知道?」
「當時查過一些。知道二房想要將遠支的孩子記在將軍名下,可當時將軍帶回了陶陶,又因為祖母對陶陶很是不滿意,過嗣之事一直耽擱著,二房才會想要除掉陶陶,用親戚家的孩子取而代之。」肖折釉在說這些話的時候,比她自己想的還要平靜。
沈不覆嘆了口氣問:「那你可怪我未給陶陶做主?」
肖折釉笑了一下,「其實將軍本來沒想放過二房,只是因為霍家大爺和明拓……」
她話說到這裡停下來,知道沈不覆會懂她的意思,說出來反倒是揭他的傷疤了。她笑了笑,又說:「如今陶陶很好,相反地,霍家將從此一蹶不振,將軍已經是做主了。」
沈不覆沉默著沒說話,肖折釉便也跟著沉默。
許久之後,沈不覆才開口,「母親她離鄉已經幾十年了,想回鄉一趟。你要不要跟著她回去看看?」
肖折釉偏過頭,望著他,問:「將軍,是要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能發生什麽事?」沈不覆隨意道。
肖折釉卻一直望著沈不覆的眼睛,說:「我有點好奇將軍為何一定要在這個時候和霍家決裂。若說仇恨,已堆積幾十年,又何必一定要在身處險境時出手呢?如今陛下懷疑將軍,朝中恐亦有人等著抓將軍的把柄,可是將軍偏偏卻在這個時候……」
沈不覆輕笑了一聲,打斷她道:「小小年紀,想這些做什麽。」
肖折釉看他一眼,默默收回視線,垂著眼睛,掩去眼中的情緒。
沈不覆忽想起大婚那一日,肖折釉一本正經地求他不要再把她當成孩子來看,於是他頓了下說:「只是不想你操心這些事情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