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漆漆很努力地想憋住眼淚,可是她在肖折釉的懷裡竟是越來越想哭,最後忍了那麽久的眼淚還是滂沱湧出。

她第一次不嘴硬、不逞強地偎在肖折釉懷裡,哭著說:「阿爹和哥哥就是這麽做的……我學著他們,用自己的犧牲換家人活命……是不是、是不是就會被記著我的好……」

「傻孩子……我們肖家再也不要這種犧牲了……」肖折釉淚如雨下,她把漆漆用力抱在懷裡,「你很好,姊姊能有你這個妹妹是今生最大的幸運。」

無論是那個四歲時一邊抱怨阿爹偏心,一邊為我熬藥的你,還是七歲時嘴上說著我討厭,卻將整塊的糕點留給我的你,抑或是十三歲時明明怕死了沈不覆還要衝上去給我撐腰的你。

是你,讓我前世缺少的姊妹情終得以擁有。

「爹,娘親他們為什麽哭?」不棄站在門口疑惑地望著沈不覆。

沈不覆收回視線,彎下腰,將不棄抱起來往外走,他一邊走一邊說:「聽說你這兩年很調皮,經常惹你娘生氣?」

不棄黑溜溜的眼珠子轉了兩圈,說:「爹,我聽絛葡兒說,你一巴掌拍下來,我的小命就會沒了……這是真的嗎?」

沈不覆笑著問:「你想試一試?」

不棄搖搖頭,趴在沈不覆的肩上往後看,說:「爹,他們在干麽?」

「練兵。」

「練兵是要干麽?」

「將闖進我們國家的人趕走,保護家人。」

不棄趴在沈不覆的肩上又看了好一會兒,忽然「咯咯」笑了,說:「爹,沒有一個比你高!」

沈不覆卻拎著他的後衣領,將他從懷裡拎下來,放到地上。他一手負於身後,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小不點,問:「你娘親打你罰你,重不重?」

不棄黑溜溜的眼珠兒又轉了轉,他在心裡合計著是不是倘若他說娘親罰的太重,爹爹就會給他做主了?

他特別認真地點頭,還耷拉了嘴角,做出十分委屈的神情來。

沈不覆笑了,喊道:「林疾風!」

正在訓兵的林疾風大步走來,「末將在!」他看一眼沈不覆身前的小不點,問:「這位就是小公子吧?」

沈不覆點點頭,道:「我把他交給你了,隨你訓。」

不棄愣愣的,沒聽懂自己的爹是什麽意思。

沈不覆看了他一眼,轉身大步離開。

「爹……」不棄睜大了眼睛。

「小公子,這邊請。」林疾風向前邁出一步,擋在不棄面前,阻止他去追沈不覆。

不棄又看了一眼沈不覆的背影,稀里糊塗地跟著林疾風走了,他跟著林疾風走的時候,心裡還在想爹爹剛剛說的話是什麽意思,什麽叫做「我把他交給你了,隨你訓」?

把他交給這個叔叔了?交給這個叔叔干麽?訓是什麽意思?訓話?教訓?

很快,不棄就明白了……

他那個爹居然把他交給林疾風訓兵!

他才三歲多一點點!

不棄小小的身子繞著練武場跑啊跑,一邊跑一邊哭。他後悔了,他不應該向爹告狀,他還這麽小為什麽就要被當成一個兵來訓練!還不如讓娘親拿藤條來抽呢……

見了爹才知娘的好,半日不見,滿心都是娘。

沈不覆走上城樓,巡視城中部署,他為了去接肖折釉,曾提前安排好這邊,如今回來也要查看一番,在他不在的這段時日,城中諸事可還好。

「將軍!原來你在這裡,讓屬下好找!」錢好多跑上城樓。

袁金龍跟在錢好多身後。

「何事?正好,我也要問問,這段時日可有發生什麽事情。」沈不覆道。

「在您不在的這段時日,若說比較重要的事情是有一件,那就是定王被困在了西香谷,已被困了月余。」袁金龍道。

「如今情勢如何?」沈不覆皺眉。

錢好多說:「這次遼兵使了奸計,誘定王出兵,將定王圍困在西香谷,是想活活困死定王。定王的屬下幾路援兵都被困住,如今只剩辰王正帶著兵馬往西香谷趕來。定王之前只給他兒子留了不多的兵馬守城,所以就算是辰王的援兵趕到,恐怕也是杯水車薪!」

沈不覆轉過身,略彎腰,雙手搭在城牆上,眯著眼看向遠方,那裡曾是盛國的土地,可是在十多年前被遼國搶去,已經佔了十餘年。

沈不覆半闔著眼,沉吟許久,終於下定主意,他轉過身來,肅容道:「袁金龍、錢好多聽令。」

「末將在!」

「你二人分別率十萬兵馬佯攻安青陂、綏夷府。」

「佯……佯攻?」錢好多撓了撓頭。

袁金龍皺著眉,說:「將軍的意思是給定王解圍,讓遼兵不得不收兵回防?」

沈不覆尚未開口,錢好多急忙說:「那哪行啊!遼兵困住定王也是好事啊,將軍,咱們正好可以坐收漁翁之利!」

沈不覆凌厲地看向他,問:「你為何從軍?你腳下站著的是哪裡的土地?遼兵為何困住定王?定王是哪國人?你又是哪國人?」

錢好多張了張嘴,結結巴巴道:「可、可是……」

「被圍困的不僅是定王,還有我大盛幾十萬士兵。按兵不動,眼睜睜看著遼兵圍困我大盛子民,與勾結敵軍殘害同胞何異,嗯?」

錢好多深吸一口氣,拱手道:「末將失言!」

沈不覆擺手,道:「去吧!」

錢好多和袁金龍轉身走下城樓,立即領兵分別朝安青陂、綏夷府而去。

沈不覆立於城樓中,於高處眺望大軍逐漸離開。他收回視線,拍了拍護欄,轉身下了城樓,沉默地回袁府。

當初定王派人抓肖折釉,後陰錯陽差抓走了漆漆,又下了命令弄死漆漆是事實,是不能因為漆漆如今還活著就改變的事實。

沈不覆要給肖折釉一個交代。

沈不覆回來的時候,肖折釉正跪在窗前的長榻上,彎著身給窗台上的一盆文竹澆水。

「回來啦?」肖折釉回過頭來對他淺淺一笑,又轉回頭繼續澆水。

沈不覆目光略一掃,便看見屋中多了很多花草。他笑道:「家中有了女主人自然變得不一樣了。」

肖折釉起身,將水壺放在一旁,迎上沈不覆,仰著頭望他,淺笑著說:「這算是在誇我嗎?聽將軍夸人可真難得。」

沈不覆大笑,拉著肖折釉往長榻走,他坐在長榻上,又將肖折釉拉到身邊坐下,問:「怎麽這麽快回來,沒多陪折漆一會兒?」

「因為漆漆騙了陶陶,陶陶介懷了很久,他們兩個要說些私下的話,我就先回來了。」肖折釉自然而然地靠在沈不覆的臂膀上。

「折釉,我有事情要與你說。」沈不覆道。

聽他這般語氣,肖折釉知道是重要的事情,她抬起頭望著他,等他說下去。

「定王大軍被遼軍圍困,我派了人去搭救。」沈不覆言簡意賅,甚至連一句解釋也沒有。

肖折釉愣了一下,她仰頭望著沈不覆,慢慢思索起來。片刻之後,她忽然笑起來,說:「將軍忒瞧不起人。」

肖折釉起身,水色漸變的褶襇裙旋出一道漣漪。

她拿起剪子,慢悠悠地修剪高腳桌上的花枝,說:「國讎家恨,國讎永遠在前。」

即使沈不覆不解釋,肖折釉也明白如今大敵當前,被困住的不僅是定王一個人,還有幾十萬大盛的子民,不管他們與定王的仇恨如何,在外敵面前也只能暫且放下,待他日外賊盡驅,再報私仇不遲。

沈不覆起身,在肖折釉身後抱住她,擁她入懷,他將下巴抵在肖折釉的肩窩,笑道:「哪敢瞧不起我的公主。」

肖折釉笑而不語,繼續修剪枝葉。

「將軍!」歸弦在外面叩門。

沈不覆未鬆手,也未讓歸弦進來,只是問:「何事?」

「錢夫人難產,一直喊著錢將軍,但錢將軍剛領兵出城,您看……」

沈不覆皺眉,他鬆開環著肖折釉腰際的手,道:「傳我的令,命桂以介立刻快馬加鞭追回錢好多。佯攻之事,由桂以介頂替他。」

「是!」歸弦領令,立刻去傳消息。

肖折釉皺眉,想了想說:「軍中女子不多,就算有,也多是未婚的姑娘家。我過去看一眼吧,至少叮囑下人別亂。」

沈不覆默了默,問:「你確定要去?」

肖折釉努力笑了一下,點點頭。

肖折釉走到門口的時候,沈不覆喊她,「折釉,若是不舒服立刻回來。」

「我曉得的。」肖折釉回望沈不覆一眼,提著裙子匆匆趕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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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戶嫁龍門 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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