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刺探敵情
既然決定反抗到底,就當利用好可供利用的一切。
姜維輕撫著自己雄健的身軀,暗忖道:
「姜維啊姜維,我既然借用了你的身軀,自然也會繼承你未竟的事業。只是眼下局勢,倘若是你本人親臨,不知會做如何處置?如你冥冥之中還眷顧蜀漢的未來,便請你將你本來的力量原原本本借於我吧!」
床榻邊上的武器架上豎立著一把有八個切面的漢槍。殘存的意識告訴他,這是天水姜氏祖傳的八面威風漢槍。
男人面臨危機時,本能便會將武器緊握手中。姜維豁然起身,八尺長軀幾乎要撐破營帳,不及細想,隨手就將長槍抓在手中。
就在他指尖觸碰到槍身的一剎那,槍身上頓時傳來強烈、熟悉的觸感。
他閉上眼細細感受,一時間,這桿槍原主人十餘年來風雨不輟、持槍苦練的情景紛至沓來,一招一式,無不歷歷在目;起承轉合,皆如行雲流水。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等他再睜開眼時,只覺神清氣爽,一股強烈的自信於胸臆之間涌動,再無方才慌亂的感覺。
「總算不再是手無縛雞之力。也罷,既然繼承了你的身軀和武藝,接下來,就讓我將此幼麟之名光耀天下吧!」
但眼下最為緊迫之事,就是如何應對明日一戰。
獨自一人閉門造車終是無用,還需得力幫手相互磋商。
想到此節,姜維手持長槍,大步走出營帳,
方才從尹賞口中得知,自己身為天水郡中郎,乃是此行五百郡兵的主將。出任軍法監的是梁緒,一道前來的還有梁緒的族弟梁虔,是為自己的副將;而尹賞則是做了隨軍的糧官。
在殘留的記憶中,他和梁氏兄弟並尹賞四人都是天水郡冀城的小吏,因為年紀相仿,故而既屬同僚、又是朋友,每日廝混在一起,關係十分親厚,言語上也是十分隨意。
眼下這幾個人正是自己唯一可以商量依靠之人。
他認準方向,便朝尹賞所在的倉屯行去。果見尹賞舉著一盞油燈,還在細細清點物資。
許是進屋的動靜太大,引得尹賞側身來往,見他到來,忙迎入屋中,不住責備道:「大病初癒,如何不好好歇息?跑來此處作甚?」
姜維搖頭苦笑道:「一想到明日羌人就要來攻,教我如何能夠高枕無憂?」
尹賞嘆了口氣,道:「這倒也是。好在伯約你及時醒來。你自小苦學兵法武藝,明日一戰若指揮得當,未必便會...未必便會...」他本想說未必便會輸,但隨即想到雙方實力過於懸殊,這句話終究還是沒有底氣說出。
姜維知他心中所想,笑了笑,忙岔開話題:「先不說這個。我想看看軍中還有多少糧草,明日一早,我準備讓全軍飽餐一頓,也好漲漲士氣。」
「理當如此!」尹賞一指身後一袋袋堆疊得滿滿當當的麻袋,道:「糧食倒是不缺。足夠大軍十日支用。日間上邽城中吊下來十片羊肉,也夠全軍加餐、飽食一頓。」
尹賞又將他引到隔壁的一處倉屯中。只見此地並排排列著數十個酒罈子,壇口新封,兀自散發出濃濃酒味。
尹賞忿忿道:「這個上邽令當真滑稽,送些錢財羊肉也便罷了;大戰當前,竟然還送來這許多酒水。戰前飲酒,豈不是自尋死路么!」
兩人正閑聊間,門帘倏忽被拉開,走進兩名身披戰甲、頭扎包巾的年輕武將,原是梁緒、梁虔兩兄弟到了。他們臉上原本陰雲密布,見到姜維在此,均化作十分驚喜。
「哈哈,伯約你可算醒了,方才我們兄弟去你賬中尋你不著。想來應該在此,果不其然。」
姜維拱手道:「倒讓兩位兄長擔心了,著實過意不去。」
梁緒擺手道:「何須如此見外....不過你來的正好,我等正要找你們商量下明日的戰事。羌人已知我軍虛實,明日必定發難。哎,當真愁煞我等。」
說到這裡,梁氏兄弟眉頭重又緊皺起來。
眼見夥伴們皆是一幅愁雲慘淡的模樣,姜維便站直身子,正色道:「所謂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敵暗我明,眼下當務之急,須連夜刺探敵情。如此也好因敵制策。此事我一會兒就去辦。」
尹賞遲疑道:「你剛剛醒來,只怕尚未痊癒…...」
姜維搖頭道:「區區一點小恙,早已無妨。更何況,倘若明日戰敗,你我都要身首異處。此事我責無旁貸,莫要再勸。」
頓了頓,他又道:「眼下我的身子已是大好,單槍匹馬,來去自如,你們無須擔心。不過我走之後,梁兄,你們須護衛好營盤,謹防羌人趁夜偷營;尹兄,你連夜備好肉食米糧,明日天一亮就起灶做飯。」
眾人見他神色若定,頃刻間將任務一一指派完畢,像是徹底恢復往日沉著的模樣。見此情狀,眾人心頭皆是大定,紛紛起身應承。
梁虔旋即牽來姜維平日的坐騎。
姜維接過韁繩,翩然翻身上馬,略一拱手,就此離去。
他上一世在中亞草原上也是騎過馬的,馬術還算不差。只是有一樣十分不適應,原來此時的馬匹尚未有馬鐙,馬匹行進間全靠騎者的雙腿夾住支撐,十分不易。
好在這具身子騎術底子極佳,只小小調整了一番,姜維就將原本主人的騎術融會貫通。亂世之中總算多了一樣本領,他暗自欣慰,就此放馬揚鞭,向西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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羌人的營寨立於上上邽城西十裡外,與魏軍營寨只隔了十三、四里。
姜維馬不停蹄,不過兩刻鐘就已抵達。未防止馬匹突然受驚嘶叫,驚擾到羌人,他早早就下馬,將馬匹綁在一片矮林之中。
做完這一切,他便倒提八面威風槍,貓著腳步,快速向敵營切近。
羌營的營地依水而建,制式十分簡陋,營寨周遭只粗粗立了幾根木樁以示區隔,此外在再無遮攔。外間的防備也十分鬆懈,人馬全部聚集於營內,營外竟然沒設半個眼線哨兵。
姜維由是十分順利就潛行到柵欄附近。
木樁之間的間隙巨大,他屏息彎腰,躡步踱到一塊巨石後面,透過柵欄向內打量。
只見營地中點起數十堆篝火,火光衝天,將營地四周照得亮如白晝。圍繞著這些篝火,精壯的羌人男子們或飲酒吃肉,大聲談笑;或摟著擄掠來的漢人女子,恣意妄為。
眼看他們懷中的漢人女子袒胸露乳,啜泣不止,姜維又是不忍又是氣憤。不過他卻不知道,眼前的這些女子縱然受了辱,總算還留下一條命來。此次羌亂背後,也不知道有多少男丁、老人、小孩慘遭荼毒。
實則在他心中,不論魏蜀吳三國如何爭霸,那都是漢人的內鬥。無論如何都輪不到胡人到漢人的地頭上放肆撒歡。但他也情知眼下不能發作,當下按捺下心頭憤怒,繼續繞著柵欄貓步潛行觀望。
等他走到營區後方,映入眼帘的陡然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只見大量的羌人士兵棲息此地,或老或少,皆衣不蔽體,露天躺在地上休息。便連個擋風遮雨的篷布都沒有。與方才看見的景象大相徑庭。
他耐下性子,又花了半個時辰,堪堪將敵情細細打量一番。待到心中約莫有七八分把握,這才飄然離去。
回來的路上,姜維根據所聞所見,細細思索敵軍的破綻。
破綻至少有三處。
其一,三千羌人倉促成軍,老弱混雜,並非人人精銳。
其二,物資分配不均。青壯掌握了絕大部分繳獲,糧食,肉,酒,包括女人。老弱僅能果腹,想來無甚戰力。這也間接凸顯了羌軍暗地裡一個十分明顯的缺點——組織能力不強。
其三,軍紀渙散。大戰當即,軍中青壯兀自飲酒作樂不息,這等行為在漢人軍隊中是不可想象的。
綜合這幾點,在姜維看來,這群羌人簡直就是烏合之眾!
然而即使是這群烏合之眾,也足夠讓他手上那群毫無鬥志的郡兵狠狠喝上一壺。
「不行,一定要想出一個計策,讓羌人的破綻化而大之,大到足夠左右戰局勝負!」
回程路上,姜維大腦高速運轉起來。他上一世做的是顧問,最擅長的就是聯繫項目背景,尋找整體解決方案。
苦思半晌,腦海中忽閃過自家倉屯中陳列的一壇壇酒水。方才在尹賞看來,這些東西渾然沒有絲毫用處。但後世的經驗告訴他,這世上本沒有垃圾,只有放錯地方的資源。
這些美酒對魏軍而言,顯然是無用的。然而,倘若魏軍、羌軍易地而處,這些美酒未必便不是能夠麻痹敵軍、放大其自身弱點的絕佳殺器!
他一俟想到這一點,便如一個溺水之人忽然抓到一根稻草,又像是在黑暗中尋見一絲光亮,忍不住就要以此為突破口,細細尋根探源一番。
靈光乍現之下,他一路信馬由韁,幾個看似不經意、實則頗有可行性的點子悠忽被串聯起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絕妙、卻有些冒險的計劃逐漸浮上心頭,漸漸清晰。
「也罷,既然再無退路,權且孤擲一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