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伏允來寇

第八章 伏允來寇

傍晚時分,梁仲業使人前來相喚,讓李沐去常記酒肆。

李沐進了酒肆,酒肆內除了常玉和梁仲業二人在那喝酒吃肉,再無他人,甚至連夥計都不見了,或許也逃命了吧?只是不解常玉、梁仲業為何不走。

上前與梁仲業見過禮之後,不待二人招呼,李沐便毫不客氣地坐下,伸手抓起幾片羊肉放嘴裡嚼著。

常玉沖梁仲業施了個眼色,梁仲業開口道:「大郎該走了。」

「去哪?」

「隨便哪都行,只要離開此城。」

「家母尚在,弟子走不了。」

「可帶你娘一起走,為師與常掌柜備好了兩架馬車,足可帶上你娘和一些物事了。」

李沐聞言心中感激,起身施禮:「能得先生為弟子如此著想,我感激不盡,只是我勸過家母,她不肯離去。」

「為何?」

「二弟尚在軍中,家母哪都不去。」

「糊塗,令弟是李都督親兵,戰事若不可為,李都督肯定會撤退,令弟無恙矣。」梁仲業急道。

李沐平靜地問道:「若是都督不撤呢?」

主將死,親兵何以存?

梁仲業啞然,他突然急迫道:「不管怎樣,你都得走,他們如何,與你何干?」

李沐聞言大驚,直愣愣地看著梁仲業,先生語氣的突然改變讓李沐心生疑惑,而且這樣的話不應該從一個先生嘴裡說出來,母親和兄弟怎會與自己無關?

一旁常玉見梁仲業急切之下說漏了嘴,連忙補救:「大郎,令師是說,都督撤不撤、城守不守得住與你無關,也不是你能幫得上忙的。」

梁仲業話一出口就覺得不對,見常玉補救,趕緊稱是:「為師就是這個意思。」

李沐雖然疑惑,卻一時間不疑有它,「雖說與弟子無關,可家弟是都督親兵,無論如何,弟子都不能丟下他了,家父戰死,弟子身邊只有兩個親人了,一個都不容有失。」

梁仲業聞聽,臉色古怪。

李沐以為是梁仲業在怪自己不聽話,倒不疑有它。

一旁常玉趕緊叉開話題道:「大郎,眼見此城已經守不住了,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你應該帶你母親速離,否則,不但你兄弟不保,連你和你母親都會死於非命,到時你如何向你父親交待?」

「二位心意,沐領受了,感激不盡。不過二位不必再勸,寒家四口人,已經死了一個,剩下三個要麼同生,要麼同死。先生和常大叔還是趕緊離開吧,若是封了城,怕是走不了了。」

說完,李沐不給他們再勸的機會,離席而去。

眼見李沐背影遠去,梁仲業急道:「大哥,就這麼任由少主留下?」

常玉看著李沐遠去的方向,苦笑道:「平常看他油嘴滑舌的,不想到了關鍵時刻竟能捨身就義。主公在天有靈,留下一個如此重情重義的兒子,不枉我等多年默默守候。」

「大哥是否提早告訴少主身世,那樣少主或許就改變主意了。」

常玉聞言低頭思索了些許時間,搖搖頭道:「告知身世與事無補,反而徒亂了少主心思,不可。」

回過頭來,看著梁仲業道:「少主不肯走,你有何其它辦法?」

梁仲業道:「不如綁了少主,強迫他離開。」

「二弟,什麼時候你能替少主做主了?」常玉語氣突然變得冷深深起來。

梁仲業心中一驚,「我不是想做少主的主,只是不忍心看少主有危險,所以……。」

常玉攔住梁仲業繼續說下去,「少主自小聰慧,留下自有他留下的道理,我等要做的就是追隨,別的不用考慮。」

梁仲業又急躁起來,「可眼見少主陷入險境而不攔阻,何談日後?」

常玉平靜地望向門外,悠悠地說:「可還記得少主出生時的異象,如果那就是天命,少主就必定會化險為夷。」

「可如果不是呢?」梁仲業不服。

「如果……不是……。」常玉的聲音飄忽起來,「那我們就陪他……去死,到了地下,也能對主公有個交待。」

「你……。」梁仲業被常玉的話驚到了,竟說不出話來。

常玉眼神古怪地看著梁仲業,「我們九年前就該死了,怎麼,你如今不想死了?」

梁仲業滿臉漲得通紅:「死要死得其所,誰會想莫名其妙地去死。」

常玉嘆道:「二弟啊,看來你這舒適的日子過久了,忘記了我等只是主公的一柄劍,要麼殺人要麼被殺,死得值不值不該是我等考慮的事。」

梁仲業愣了半晌,突然跪下哭泣,「大哥,我錯了!」

常玉嘆了口氣,彎腰拍拍梁仲業的肩膀道:「放心吧,你我未必會死,少主他更死不了。天命在身,小小吐谷渾豈能傷了少主的性命?」

「二弟,從今天起,派人暗中跟隨少主,護他周全,但不可引起少主注意。」

「喏!」

二月初三,吐谷渾可汗伏允命令大軍攻城。

一天下來,攻了四次,損兵近千餘,未攻下城門,唐軍則死傷一百餘人。

第二天,吐谷渾可汗伏允令大軍壘造土丘,遂建起一個高台,幾與城牆同高,后命士兵持盾在前,弓箭手在後,居高臨下向城牆上的唐軍射箭。

於是唐軍戰損失急劇上升,城牆一度易手,虧得李大亮親自率三百親兵上城助陣,才使城牆上化險為夷。可一天下來,竟傷亡八百餘人,而吐谷渾則戰損五百餘人。

這個戰損比預示著兩天下來,城內將無可戰之兵。

涼州都督緊急徵召城內壯丁,可早先沒有封城,百姓早就跑光了,整個城徵召下來,竟只召來不足八百人。

其中還有不少五十歲以上的老人和十二、三歲的半大孩子。

將這些人送上戰場,那真就是送死無異了。

李沐聞聽到城內已經在徵召壯丁,知道已經到了最後時刻。

於是將楊氏引到井下洞中,洞中已經準備好了乾糧飲水。

「娘,你在此處安生呆著,孩兒這就去找二弟,如果爹爹在天之靈保佑,孩兒帶上弟弟來接娘;如果不幸……娘在此處過上十天半個月的,再順繩索爬出去。」說完,李沐給楊氏磕了三個頭,不待楊氏回答,便起身爬上井去。

耳聽下面傳來楊氏撕心裂肺地哭聲,「沐兒,你別走……要活著……。」

李沐鼻子一酸,硬下心腸,離家往都督府而去。

好不容易重活一回,自己本不想打打殺殺,就想賺點錢,太太平平地和家人一起活著。

可如今連這也成了奢求。

既然上天不肯讓自己安穩地活下去,那自己就去捅破這片天。

李沐心中有種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感覺。

天色已經漸漸黑了,往日車水馬龍、熙熙攘攘的姑臧城,如今已經看不見幾盞油燈了。

曾經威武顯赫、不可一世的都督府,如今也迷漫著一股死氣沉沉的蕭瑟。

都督府正堂,李大亮正在與麾下折衝都尉,左、右果毅都尉及連下各校尉等將領商議明日戰事事宜,只是誰都明白城破就在眼前,所以,堂內氣氛非常壓抑。

而李大亮身後站著兩名親兵,其中一位竟是李沂。

看來李大亮確實善待李沂,這是在培養李沂,象這種參議軍機,能站在邊上聽聽,對日後為將領兵有莫大的好處。

「諸位,本都督雖然已經讓人將軍情八百里急報送於朝廷,同時向靈州、鄯州求援,但就算從最近的鄯州來援,至少也得五、六天。」李大亮緊蹩著一雙濃眉,掃視著下面的眾將。可他目光所及之處,將領們都一臉喪氣,無一人有戰鬥的信心。

李大亮知道,敵我太過懸殊,這場仗從開始就已經註定了結局。

可李大亮是一州都督,本就擔著守土保民的職責,如果棄城而逃,就算不死,也會被朝廷革職查辦,最主要的是,他一生的戎馬生涯立下的赫赫威名也將如昨日黃花,隨風而去。

他不能逃,逃不了,也不想逃。

「如今戰事緊急,照今日的情形看來,最多只能堅持兩天。不知諸位可有守城良策?」李大亮心中惱火眾將的精神狀態,但此時鼓勵還來不及呢,豈會去開口責怪?

堂中一片寂靜。

良久,站在右邊的折衝都尉沖李大亮一抱拳:「都督,昨日守城我軍殺敵近千人,而僅折損百餘人,可今日吐谷渾建造土台,居高臨下向城牆上射箭,城牆上本就狹小,躲藏不及方才戰損八百餘人,故末將以為令人用沙袋加固增高城牆,可扭轉劣勢。」

李大亮點點頭,此策雖然有頭痛醫頭,腳痛醫腳之嫌,卻也不失為一應對方法,「那加固城牆之事,這仰仗都尉了。」

折衝都尉一拱手,「喏。」

左邊一果毅都尉站出來道:「稟都督,吐谷渾軍連續攻城兩日,士兵疲累,末將以為可發動夜襲擾敵。」

「不可。稟都督,敵軍有五萬人,這兩天攻城動用的不過萬人,何來疲累之說,我軍兵力本來就少,如果發動夜襲,萬一中了埋伏,反受其害。果毅都尉此計斷不可行。」折衝都尉迅速反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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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龍驚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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