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八章 以何為君,牧何民?
李沐輕嘆道:「母親說得沒錯,孩兒確實是懶政。可孩兒也是迫不得已,打下這麼大一片江山,孩兒的威望已經到達了頂峰,大唐江山傳於後世,試問,可有後人能有超越?那麼日後新皇如何服眾,面對被大唐吞併的國家,新皇以何鎮服?」
「放手,不是孩兒的目的。為得是將來太子繼位,能有事可做,能有功可建,能威懾群臣。母親應該知道,大唐如今的國力足以蕩平大食,可孩兒為何不去做?固然大唐需要整固偌大的新增疆土,但更主要的是,孩兒要把這個貪天之功,留給日後太子去建。」
「如今,孩兒已經將政務的框架建起,其實孩兒放不放權,沒有任何不同,內閣諸臣雖然權傾天下,但他們的時間只有四年,就算破例留任,最多不過一屆,皇帝常在,而閣臣常變,這就是孩兒要達到的目的。」
「再有,皇帝脫開政務,看似權力不在,實則不然。古時權臣之所以為禍,一是久居其位,二是結成朋黨,三是政軍勾連。但如今這三點都不存在了,閣臣任期只有四年,下邊夠格的官員挖空心思要入內閣,內閣輔臣想要結黨就有了難度,內閣首輔還得由朕任命,這就等於在內閣中安了顆釘子,首輔被認為是朕的人,自然很難與其餘六位閣臣結黨。至於軍政勾連,如今更已經不可能了,朕勒石為記,豎立在承天門前,連坊間百姓都知道軍政勾連者斬這六個字。」
鄭觀音的臉色好了許多,她有些懂了,皇帝看似放手,實際上一切還在他的操控之中。
鄭觀音更領悟了一點,那就是皇帝有了背鍋人。
內閣全權執政,做對了,是皇帝慧眼識人,做錯了,自然是內閣背鍋。
臣民們絕對不會因此去責怪皇帝。
反而,皇帝會超脫於糾紛之上,最終成為一個裁判者。
而且,鄭觀音聽懂了李沐的另一層意思,為太子鋪路。
這一點很重要!
李沐的威望,確實已經到了頂峰,不管是國內,還是海外。
這種高山仰止的威望,有好處也有壞處,從某個角度,壞處更多些。
因為到了太子繼位之時,會給人一種虎父犬子的感覺。
這對新皇非常不利,就象一句俗話,叫富不過三代。
不是富二代不行,而是富一代太厲害,無法超越。
……。
李沐好不容易說服了鄭觀音。
回到含象殿時,就被李沂給堵上了。
「大哥,是不是有人在逼你這麼做?你說出來,我去屠他滿門。」李沂是一臉激憤,在他看來,如果不是被迫,哪有皇帝主動放棄皇權的道理?
李沐笑罵道:「放屁,這世上還有能逼迫朕的人嗎?」
「那你為何……?」
「來,先坐下。」
李沂憂鬱地坐了下來,「大哥……這沒什麼人,你是不是身體有……抱恙?」
「別亂猜!」李沐瞪了一眼道,「朕都不急,你急什麼?真是皇帝不急,急是太監。」
李沂懟道:「臣可不是太監,臣的如夫人剛給臣生了個兒子。」
李沐聞聽大笑道:「小蠻生了?好事啊!你看朕這些日子給鬧的,都糊塗了。明日朕讓皇後送份賞賜去。」
說起兒子,李沂嘿嘿笑道,「臣已經三子二女了。」
李沐瞪眼道:「那你也比不過朕,朕已經五子七女了。」
二人互相對視著,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笑完,李沐道:「李沂啊,朕是馬上皇帝,治理國家,真不如那些人。為大唐江山計,朕放開手讓他們去做,並無不可。你回去安撫軍心,不必胡思亂想。」
李沂道:「既然陛下主意已定,臣遵旨就是。只是臣怕……權易放,不易收。還望陛下三思。」
李沐呵呵一笑,正容道:「有你和李師在,還怕收不回權嗎?」
李沂聞言神色一凜,好象明白了些什麼,又一時想不明白,晃了晃頭道:「也是,要是那些文臣不曉事,臣率神策衛揭了他的……?」
李沐喝斥道:「胡言亂語的話,你也敢當著朕的面講?」
李沂不好意思地乾笑兩聲道,「那……那臣回了。」
李沐轉而笑道:「回吧。」
……。
衛國公府內院。
李師焦急地來回踱著步,搓著手。
「祖父,這事你得進宮勸勸陛下。設置內閣,文臣本已經集權,如今陛下將政事一骨腦地交於內閣,雖說軍機閣獨立於內閣之外,可將士軍餉還得從戶部撥給,要是日後內閣與軍機有齷齪,豈不是……,這……這也太肆意了些吧?」
「放肆!」一直閉著眼的李靖,聞聽李師的話,雙目一睜,怒喝道,「這天下是陛下之天下,陛下想怎麼做,就怎麼做。你是陛下臣子,只管奉旨而行便是。」
「可這……這讓孫兒如何去安撫軍中將士?」李師顯得很無奈。
李靖微微搖搖頭道:「師兒啊,你跟隨陛下也有近十幾個年頭吧?」
「十七年了。」
「那你該知道,以陛下的心性和智慧,怎會沒想到你都能想到的事情呢?你所擔憂之事,不會發生。」
「真的?」李師有些將信將疑,「可陛下春秋鼎盛,正當是大有作為的時候啊。就算陛下不願意理會繁瑣政務,也不用選擇以這種決絕的方式。」
「急流勇退,未嘗不可。」李靖抖顫著白須,沉吟道,「陛下是馬上天子,在政務上確實不精湛,雖說這些年常有驚世駭俗的改革,但手段過於激烈。特別是對朝中舊臣和天下世家士族的處置上,朝野頗有微詞。只是迫於陛下聖威,不敢置喙罷了。人心哪,往往憋屈的太久,就能釀成大禍。」
李師有些醒悟,可還是不甘心地問道:「這些倿臣小人,就會在背後使壞,也就是陛下仁慈,若依了孩兒,早將他們一網打盡了。」
「滿口胡唚!」李靖又開始生氣了,「這天下芸芸眾生,一個人就有一種心思,就算是你,今日不也在背後指責陛下嗎?難道就因為不認同、不服從,陛下便殺人?殺光了天下人,陛下以何為君,牧何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