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將軍百戰死
楔子
將軍百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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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唐承武元年。
少主江潯初登大寶、年十五歲。
正月剛過,洛陽附近的天依舊處在春寒中。
又逢國喪期間、北涼趁機犯境。
舊都長安失守的消息很快便闖入了新都,驚動了整個朝野。
年僅十七歲的護國將軍江河主動請纓率領十萬大軍支援北境、卻遭遇大燕、大金、北涼三國聯軍包圍,腹背受敵。
十萬大軍盡數被滅,主將生死不明......
同年、三月,天後武昭自奉天命、罷免少主江潯,登基稱帝,改國號為周。
......
數日後。
北邊風冷、且干,吹得那北境大地像是裂開了一道道口子。吹得北境居住的那些人兒的嘴角也跟著裂開了口子。
他們看著遠處的戰場,漫山遍野的屍體將那些口子都給遮擋住了。
鮮血染紅了大地,入土三分,挖開了皆是血腥。
那屍體壓著屍體,殘肢抱著殘肢。
起初,沒人敢靠近他們。
因為那是對亡靈的不尊敬,即便那些屍體身上帶著為數不多的食糧。
但又過了幾日——
飢餓、寒冷、交加而來。
那最後的一點敬畏消失了。
在一個瘦弱的漢子起身指著那些屍體喊了一聲:「都怪他們,若是他們打贏了,俺們也不會被那些北邊韃子給搶走了糧食!都怪他們!所以,我們從他們屍體上拿些糧食,也是應該的,是他們欠我們的......」
他的煽動,起到的作用不大。
依舊沒有出頭鳥肯走在前頭,無奈,他被餓意驅逐著邁出了第一步,朝著那漫山遍野的血腥中走去。
他身後,同村的人們,就站在那血腥外頭觀望著。漢子清楚這些人在等,在等自己這個出頭鳥找出第一口糧食。
那刺鼻的血腥味沖得他不敢呼吸,連嘴巴都不敢張開。那一張口,便是火辣辣一片鑽進了喉嚨裡面。眼睛也一樣,強烈的刺激下,淚水活著臉上灰塵留下了兩道污濁。
終於——
他在翻找了十幾個屍體之後,發現了第一個糧袋。
不,是不到半個。
他從那被砍斷了雙腿士兵腰上費勁的結下了糧袋之後、他稀稀拉拉堆滿半個手掌的米粒,讓他一陣激動,同時也是一陣抱怨:「該死!都窮成這樣了,還打狗屁的仗!」
他將那米粒一個個裝回到糧袋中,踩在那個士兵的屍體上,像是得勝的戰士一樣,沖著遠處的村民們招手示意。
那些人找到了出頭鳥,他們將所有顧忌拋到了腦後。
一股腦的朝著那血腥中衝來。
而那隻出頭鳥,嘻哈大笑著,就在他轉身準備尋找下一個糧袋的時候......
他的上半身忽然跌落到了那腳下踩著士兵屍體旁邊。
他盯著那瞪大了眼的士兵,他望著那依舊踩在士兵身上雙腿。
他驚恐的慘叫著......
這血腥的戰場上,又多了新的血腥。
那血紅的身影就從他的頭頂緩緩的站起,一口長刀從高落到低。
這戰場上又多了一個人頭,又多了一個亡靈。
......
慘叫聲,將那些瘋了的村民再度驚醒。
他們看著前往,看著那被砍斷了雙腿,砍掉了腦袋的出頭鳥,看著他身邊站著的那個血紅身影。
那是什麼?
從死人堆裡面爬出來的能是什麼?
自然是魔鬼!
他們來不及瞧清那魔鬼的樣貌,只是隱約記得那魔鬼的面孔上有著小臂一般粗的獠牙,拳頭大的雙眼,還有那血淋淋的大口。
他們發了瘋的轉身,發了瘋的要逃。
甚至都來不及看清楚那只是一個猙獰的面具。
一共三十七人!
那從鮮血中爬出的帶著面具的身影,數完了人頭數,緩緩的從身邊的屍堆中撿出來一張弓,和一根箭。
箭劃破了虛空,跑在最前頭的人,被血紅的箭射穿了額頭。
「站住!」
那冰冷的聲音只有兩個字,卻足以震懾那僥倖還活著的剩餘三十六人。
他們是弱者,在外敵跟前,他們膽怯抱著腦袋躲在自家土窯裡面不敢冒頭。在魔鬼跟前,他們更是懦弱到下一刻都能失禁得跪在地上......
那冰冷的聲音再度開口:「把東西都放回遠處,然後退回你們之前的位置。」
那些懦弱的膽怯的人兒,唯一的選擇只有照做。
他們明明看到了希望,但卻沒有敢爭奪希望的勇氣。
而他們腳下的將士,他們看不到希望,卻依舊為了他們身後萬千子民,去廝殺,去尋找希望。
所以......
那冰冷的,滿是鮮血的身影站在他們中間:「我不允許任何人做出對你們不敬的事情!」
他沖著那三十六人歇斯底里的吼道:「都給我滾!!!」
吼聲中竟是風怒。
吼聲后是因為恐懼而四處逃竄的膽怯和懦弱。
寒風中,隱約傳來一個人哭訴:
「都怪我!是我害得你們戰死他鄉!」
「都怪我!是我害得你們落葉難歸!」
「都怪我......」
......
寒風吹了半日有餘。
那大雨挑選著最合適的時間,落到了他的頭頂。
像是感念道他的憤怒,他的怨恨,他的自責。
這場雨彷彿是幫他洗刷過去的錯誤、昨日的敗績一般。
越來越大,鮮血和著雨水不斷的鑽進了泥土當中。那些被鮮血染紅的屍體,被慢慢洗清了原來的面容。
可是他顯然沒有明白上天的意思......
他手中那沾滿了血,任雨水如何沖刷都無法洗清的長刀緩緩抬起,放在了他的脖子那裡。
他默默的閉上眼睛,做出了最後的決定......
當刀口即將要劃破皮膚和血肉的時候。
身後一陣『哞哞』聲,使他手上一滯。
就是那短暫的一剎那,一根棍子冷不丁的擊中了他的後腦勺.....
他再度躺回了屍體當中。
......
黑暗中,他感覺到那雨水依舊再拍打著自己的面孔,也感覺到一雙手正不斷試圖將他從深淵當中拉出。
一次次失敗,卻又一次次堅持。
他最終失去了所有的知覺......
直至一個聲音在那黑暗中響起:「如果死能解決問題的話,那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他整個人置身在黑暗當中,目視的前方,那裡依舊是黑暗,他卻彷彿瞧見了一道人影。
那人影慢慢走來,走到了他的跟前,他瞧不清楚那人的面孔。
但他本能的開始有些吃驚,然後震驚——
甚至情不自禁的喊了一聲:「父親......」
下一刻,父親的一隻手忽然抓到了他的臉上。
狠狠的一扯,鮮血之下,一張已經長到血肉裡面面具從他臉上被生生的剝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