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青陽村的叔叔一家

安陽山上有一水庫，叫做安地水庫。水流從山上順流而下，有一小溪，流經山腳下的青陽村。村裡大概有百來戶人家，算不上小村，也談不上大村。

青陽村以洪姓為主，洪志平，便是李青雲的叔叔。

其實洪志平和老爺子沒有半點血緣關係，因為一個姓李，一個姓洪。李青雲只知道老爺子每次下山，都會帶他到洪志平家裡坐坐。

而且洪志平夫婦對李青雲非常好，小時候總是給他好吃的，餅乾牛奶什麼的。

這幾年安地鎮得到金城市府的支持，不僅開發山區旅遊，而且農作水產果樹行業也得到了大力的發展。青陽村已經不像以前那樣貧窮了，不少人家紛紛蓋起了新樓。

洪志平家也不例外，除了以前原有的一間土牆老房子，在村口還造了一幢三層樓高的水泥新房。

村裡的新房都造在村口那邊，也就是小溪的西邊。而以前的土牆老房，坐落在小溪東邊，基本都是留給老一輩的人居住。

洪志平家的土牆老房，木門上拴著鐵鎖。於是，李青雲沿著小溪邊的泥土路，一瘸一拐的走向村口。

有的婦女正在小溪邊清洗衣物，木錘打在衣服上面，發出「砰砰」聲響，和溪流的諄諄聲形成一曲交響樂。

「青雲下山啦，你爸呢？」一位剛剛洗完衣服的婦女，腰邊捧著一個大臉盆，露出笑容問道。

「嬸嬸好，我爸還在山上。」

李青雲禮貌問好，村裡晚輩見了長輩，都是以嬸嬸，伯伯稱呼。這不是輩分區別，只是一種禮貌性的問好。

「行，等你上山記得代我向他問好。」婦女又說了一句，兩人擦肩而過。

雖然道觀如今破敗，幾乎沒有人願意上山進香，但山腳下的青陽村民，對老爺子和李青雲，還是十分客氣。可能是因為青陽村就在安陽山山腳，村民們將李青雲和老爺子兩人以同族看待。

李青雲走過水泥石拱橋，這是全村唯一的一條水泥路，以前那座木橋被取而代之。下面便是那條小溪，如今正值秋季，雨水不多，河床底下碩大的鵝軟石隨處可見，小魚小蝦混跡其中。

此時已是下午，大部分村民都去田裡幹活了，走到洪志平家門口，幸好，大門開著。

「叔，你在家嗎？」

李青雲進門喊了一句。

細碎的腳步聲，從廚房裡走出一位四十多歲的婦女。她是洪志平的老婆，也是李青雲的嬸嬸。

嬸嬸在廚房裡洗刷碗筷，看見李青雲到來，眼裡閃過一絲欣喜，笑臉如花。那雙還沾著水滴的手，在褲腿兩邊快速擦乾，伸手拉住李青雲。

「青雲，你怎麼一個人來了？你爸呢？」

其實李青雲平時很少下山，除了跟老爺子下山替人作法事，平時都呆在道觀里學習。哪怕來洪志平家中做客，也是跟著老爺子一起。

算算時間，已經有一年多沒來洪志平家中了。不過，洪志平夫婦絲毫沒有疏遠李青雲。

嬸嬸拉著李青雲坐下，又給端上一碗開水，這讓李青雲很是過意不去。

從小到大，李青雲沒有見過母親。每次來到洪志平家中，嬸嬸對他關懷備至，給了他一種母愛的感覺。雖然兩人相處的時間，算起來真的不長。

「嬸，我爸他把我趕下山了，讓我來找你們。」

李青雲沒有告訴嬸嬸，老爺子時日無多了，在他心底壓根不想面對這個即將發生的事實。

「什麼！你被趕下山了？」嬸嬸目光突然變得嚴厲，有些慍氣的說道：「是不是你犯了什麼錯，惹得他不開心了？」

一向對李青雲溫柔的嬸嬸，此刻竟然出奇生氣。

「我沒有惹他生氣。」李青雲只好解釋道：「他把我趕下山，是希望我下山好好生活，成家立業。」

「沒惹他生氣？」嬸嬸眼眸打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你也老大不小了，確實到了成家立業的年紀。只是你爸把你趕下山，恐怕還有其他的原因吧？」

嬸嬸不糊塗，精明的很，她看到李青雲臉色為難，就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你先在家坐會，叔叔和陽陽剛去田裡收菜了，有什麼事等你叔叔回來再說。」

陽陽是志平叔叔的兒子，比李青雲小了兩歲。

李青雲只有志平叔叔一家親人，此時也無處可去。況且這個家做主的是志平叔叔，嬸嬸見李青雲被趕下山，只能等志平叔叔回來再做決定。

「嬸嬸，那我等叔叔回來再說吧。」

李青雲來到嬸嬸的房間，打開一台彩色電視，裡面有幾十個頻道，就這樣一邊看電視，一邊心裡想著。

「老頭子發了這麼大的火氣，今天就先在叔叔家睡一晚，明天等他氣消了再上山。」

不管老頭子是否真的時日無多，李青雲必須盡到孝子的義務，陪在老人身旁。

到了傍晚，志平叔叔和陽陽回到家門，棉衣外套上還沾著泥土，雙手布滿灰塵。兩人臉上帶著愉悅的笑容，志平叔叔褲腿上的口袋撐得滿滿。

「月，茄子都被收走了。陽陽引進的大棚技術效果真好，今年畝產10000斤，比去年整整提高了2000斤。」

志平叔叔前腳剛進大門，就把口袋裡一百多張紅皮遞給嬸嬸。

李青雲聽到聲音就從房間里走出，向志平叔叔和陽陽問好。

「青雲，你怎麼來了，你師父呢？」

志平叔叔見了李青雲，反應和嬸嬸一樣，把老爺子掛在嘴邊。

「叔，你先把身上洗洗。」

李青雲和志平叔叔談話間，陽陽已經洗乾淨了雙手，站在一旁也不吭聲。

「陽陽，怎麼不和青雲打招呼？」嬸嬸開口，陽陽和李青雲相視一笑。

李青雲小時候跟陽陽關係不錯，把他當作弟弟看待。但是等到陽陽去了金城讀了高中，一年內也見不到幾次。更何況如今的陽陽已經大學畢業，兩人相見多了份生疏。

陽陽是村裡唯一的一位大學生，畢業后辭掉了大學分配的工作，回村裡專門研究起大棚種植。

兩年時間，不僅家裡造起了三層樓的水泥新房，而且還帶著村裡其他村民，搞起了大棚種植。農作蔬菜產量提升，恰逢金城改造，市民生活水平提高，蔬菜一到成熟時期，就會有大量的菜販來村裡收購。

現在的村民，誰家裡都種著幾畝田地。只要蔬菜長得好，就不愁沒有銷路。

志平叔叔洗完手，坐在李青雲身邊詢問了起來。

「青雲，你爸呢？」

「叔，我爸在山上沒事。今天我閑著無事，就下山到你家玩玩。」

李青雲已經決定好了，今晚就在叔叔家睡一晚，等明天老爺子氣消了，再上山陪他。

「哦，那行。你跟陽陽也好久沒見面了，今晚要不就睡咱家了？」

李青雲本就準備今晚在叔叔家過夜，既然叔叔挽留，於是順口應承下來。

嬸嬸已經忙著做晚飯，山裡人家缺的不是蔬菜，而是肉菜。今晚好像有客人，嬸嬸一早就去鎮上買了豬肉大魚，在廚房烹飪著。

李青雲也會燒菜，走進廚房想幫嬸嬸打下手。可是嬸嬸卻將李青雲趕出廚房，讓他找陽陽玩去。

於是李青雲來到陽陽的房間，只見他開著電視，卻低頭看著手中的手機。

李青雲不是沒有見過手機，但他對陽陽手中的新款手機感到好奇。沒有數字鍵，整個手機全被屏幕霸佔。

湊上腦袋偷瞄幾眼，陽陽在發簡訊和人聊天，似乎不想讓李青雲看到，連忙拿手遮掩。

李青雲尷尬一笑：「陽陽，你這手機挺貴吧？」

「嗯，新出的智能手機，花了三千多買的，可以下載很多軟體。」陽陽微微一笑，得意的拿出手機屏幕，遞到李青雲眼前。

「比如這款軟體，叫做微信，可以和親朋好友打字或者語音聊天，再也不用一條一條的發簡訊了。」

「不用發簡訊也能聊天？怪不得手機這麼貴！」李青雲深吸一口氣。

陽陽花三千多買一個手機，著實讓他驚訝。

李青雲和老爺子替十里八鄉的死人作法，收費沒有明碼標價。錢給多少，全憑死者家屬意願。這麼多年，老爺子替李青雲存下的積蓄，也只有三五萬塊。

「陽陽，真羨慕你大學畢業，還能回到村裡帶著村民致富。」

雖然李青雲沒有上過學，但他也能識文斷字。可是論文化水平，他肯定比不過陽陽。

老爺子從小就教他靜心修道，造福百姓。只是道教幾千年流傳下來的本領，想要真正融會貫通，實在猶如登天之難。道教五術，山丶醫丶命丶相丶卜，李青雲連個皮毛都沒弄懂。

李青雲跟著老爺子二十多年，替死人作法超度，偶爾幫人看看風水面相，還不如陽陽學成歸來，帶領鄉親走上致富道路來得直接。

「雲哥，其實你不用羨慕我。你跟李伯伯學道，傳承的是咱們中華傳統的美德。咱們安地鎮十里八鄉哪家死了人，還不是靠你和李伯伯去作法超度嘛。」

「術業有專攻，隔行如隔山。」陽陽睜著明眸亮眼，對李青雲繼續說道：「不過你都二十五歲了，確實該出去走走，不應該一輩子都像李伯伯那樣，待在安陽山上。」

陽陽詭異一笑，李青雲從他的笑容中看出了一絲甜蜜。

「陽陽，剛才是不是跟你女朋友在聊天？」

李青雲話音剛落，陽陽手中的手機又傳來一聲提示音，確實是他女朋友發來的信息。沒有回答李青雲的問話，自顧低頭嬉笑著回發信息。

看著比自己小了兩歲的陽陽，沉浸在戀愛的喜悅中，李青雲不由想起老爺子對他下山前的囑咐。

不知不覺二十五歲了，已經到了該成家立業的年紀。李青雲對於自己的另一半，從心底萌發了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