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不知道我愛你?(1)
偉祺:初次見你是在公寓樓的過道上,我清楚地記得,那時的你穿一件藍格子襯衣,外面套著淺灰色的毛背心,初秋的早晨,你提著一箱行李,出現在我門外,溫柔地問我,「范玫是住901嗎?」那時的我一臉倦容,身上穿著皺巴巴的睡衣,頭髮如雜草般在頭頂上怒放。「嗯」,我點點頭,指了指隔壁。你接連說了幾聲謝謝,才提著行李離開。關門的一瞬間,我開始後悔,為什麼沒在開門前照照鏡子理理自己的尊容。然而事實無法改變,我只有接受給你的第一印象這樣糟糕的事實。這是一幢弧形公寓,站在露台上,我可以清楚地望見你打開房門,開燈,然後迫不及待地從行李箱里抽出一張CD放進CD機。然後你拉上窗帘。露台上頓然暗了許多,只有柔柔的光透過窗帘漫散開來,還有一首悠悠的鋼琴曲。這首曲子的歌唱版我曾聽過,叫《新不了情》,好像是萬芳的歌。我打開筆記本上網,在收集歌詞的網站上輸入《新不了情》。然後我看見一大段歌詞。心若倦了淚也幹了這份深情難捨難了曾經擁有天荒地老已不見你暮暮與朝朝這一份情永遠難了願來生還能再度擁抱愛一個人如何守到老怎樣面對一切我不知道回憶過去痛苦的相思忘不了為何你還來撥動我心跳愛你怎麼能了今夜的你應該明了緣難了情難了這是聽了讓人傷感的歌,彼端的你卻一遍又一遍地重複播放。第二天清晨醒來,耳邊仍舊是那曲《新不了情》,哀哀地輪翻唱著。我想你是睡著了,忘記關掉CD機,否則你不會一整夜都沉寂在那種凄清的境地里。八時半我與阮琴坐在鵲鳥快餐店靠窗的座位上。阮琴要了一份漢堡,我則是一杯巧克力冰激凌。「聽過《新不了情》嗎?」我問阮琴。「沒有。」阮琴搖搖頭說。偉祺,我原以為這首歌所有的人都知道,原來知道的人不多,至少愛聽流行歌曲的阮琴就不知道。也許,人與人之間就有這樣微妙的緣分。好笑嗎?糊塗的我錯以為這是我們之間的緣分。吃完早餐我來到京華北路的寫字樓。七樓四號是我們的公司,不到四十平米的面積,裡面堆滿了電腦與各式各樣的電腦書籍。公司是我與方言合辦的,說是合創,其實我一分錢也沒投資,所有的錢都來自方言的腰包。方言很少來公司,多半時間他都在忙他的主業——某家用電器生產公司。伊方公司只是他副業中的副業,他投資資金,我投資勞力,他長時間不來也無可厚非。公司上了軌道,網站的主體程序已經完成,剩下的事情就是增補一些貼心實用的功能與完善頁面設計。員工李原青、賀義與蘇瑜都是剛從大學畢業的學生,一個負責頁面,一個負責程序,一個負責審核與文字錄入。都是二十齣頭的年齡,年輕而有幹勁,前段時間起早摸黑連連加了一個月班的他們如今也不肯放鬆,每天天不亮就來到公司。路過超市的時候,我買了麵包與幾大袋奶粉帶回公司。「伊姐,早。」一進大門就聽到蘇瑜清亮的叫聲。我放下奶粉,拿了杯子沖了三杯牛奶交到他們手上。「公司的事固然重要,你們也不要熬壞了身子。」「看到伊姐,我就想起我老媽。」李原青接過牛奶后感嘆。「你是說我老?」「不是,不是。」他慌了神,「我是說你瞧著親切。」蘇瑜從食品袋裡翻出麵包,叫道,「原來還有早餐,伊姐,你想得可真周到,怎麼知道我還沒吃過早飯?」「你們呀,都是這樣,倚著年輕,不把身體當回事。」偉祺,雖然我只比他們略長几歲,但感覺上他們都是需要照顧的孩子。可是,誰又來照顧我呢?「賀義,怎麼不吃麵包?」三個員工中,最沉默的就是他。若不是他工作如往般出色,我倒有點懷疑他對我有什麼意見。「謝謝你,我吃過了。」他抬起頭來應答一聲,又繼續工作。接下來的時間我們討論網站下一步如何運作,之後,就各自忙去。我則去幾家雜誌社聯繫徵稿事宜。其中一家雜誌社就是范玫工作的地方,當然,我是去了那裡才想起來。偉祺,我想你對這家雜誌社應該印象深刻,那是范玫工作的地方。而我也是,因為在那裡,我第二次遇見你。那時的你已經換了一套衣服,深灰色的西服把你包裹在深沉的憂鬱中。在大門口,你匆匆走過,我對你笑了笑,你卻沒有注意,任憑我的笑容在風中僵硬。這家雜誌社曾從方言的公司低價購進一批空調,所以總編帶著親切的微笑接待了我。當我提到在我們網站放置徵稿啟事的時候,老總編很愉快地應承,說這也是宣傳雜誌的一種方式。我賠笑著應了一聲,說是互相宣傳。臨走的時候,我要了一份徵稿啟事的拷貝。回到家裡,洗了個熱水澡躺在床上。電話鈴就在此刻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