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論放狠話的正確姿勢
刀,鈍的已經讓人不忍直視,人,滄桑的令人覺得凄涼。
刀光劍影,江湖本就染血,但並不是每一次爭鬥都有人命發生,然而左旬不同,他只要出刀,便就是一條人命,這種戰績,對於戮神峰來說,左旬也只能算作一般。
戮神峰第一人的傳說戰績,是令整整一個門派自相殘殺,左旬自認達不到那種水準,更不想達到那種水準,他希望的,只是早點掙夠錢,然後購置一處房產,留些剩餘,也好安置自己的姐姐,那個為了自己到了現在都沒有嫁出去的姐姐。
左旬知道,過著這種日子的人,沒有幾個是活的長久的,左旬當然不會認為自己是特殊的那個人,所以他每一次執行任務時都很小心,對方付出或者自己即將付出的東西都值得這種小心,平凡是他的保護色,對於一個殺手來說,沒有什麼是比容易被人忘卻更加重要的。
而平凡,便很容易讓人忘卻。
神都城門下的酒肆很熱鬧,在不論是進城還是出行的老江湖中間,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
來這裡喝一碗酒。
彷彿只要一碗酒下了肚子,那就是前塵往事,都與我無關,滿手血腥也被洗的乾乾淨淨。
每一次做完任務,左旬也都喜歡來這裡逗留一段時間,然後進城、出城。
今天再一次出刀了!
左旬接過酒肆老闆遞過來的酒罈子,這樣想著,接而便是一笑。
殺手從來不會問要殺誰,為什麼要殺!
左旬當然也不會問,所以左旬便在一次次的罪惡中,突然理解來這裡喝酒的原因了。
酒,就是一切的答案!
就像酒老闆賣酒給我卻不問我「為什麼要買酒一樣」,殺手殺人,是不需要理由的,這是職業,只是這個職業有所不同的是,他的業務對象是「人命」罷了!
但是,左旬與大多數麻木的殺手不同,他即便找到了答案,也無法開心起來。
他不是一個死了就算了的人,他還有家人,一個為了他付出了一切的姐姐。
放在左手邊的鈍刀是左旬一直以來都鍾愛的兵器,這柄刀奪走了很多大人物的性命,但是這並不證明左旬有多強,相反,左旬很弱,他竭力一擊也不過能夠發出一個劍士的七分能力而已。
不過,正是因為這份弱小搭配著這柄鈍刀,讓左旬的任務從未失手。
被輕蔑之人若懷著翻天之心,那便最是危險。
然而左旬註定不能讓人發覺他的翻天之心,他是一個只能生存在黑暗之中的人,一旦鈍刀本身無堅不摧的秘密被發覺,他的臉被認出來,那麼這個殺手的優勢與平凡將蕩然無存。
左旬自然隱藏的很好,但是再平凡,也止不住天降橫禍。
他準備回到的那個溫馨的家。
此刻,滔天大火。
鄰居們早已經在火場外站了一排,然而救火者寥寥,左旬從拐角處轉眼之間便發現了這一切,輕鬆的表情尤為還在臉上,可已經等不及衝出去的腳步證明了左旬的慌亂。
這個二十歲的殺手唯一的希冀還有溫暖,此刻都在那座不大不小的宅院里。
他有一種感覺,他的姐姐沒有出來,就在那個火場里。
火場的硝煙還有可見度很低,左旬衝進來的時候,最先看見的,便是桌子上已經燒了一半的衣服。
左旬眼神一縮,看了出來。
這是前幾日姐姐才綉出來的花紋,此刻放在桌上,那說明出事的時候姐姐多半就坐在這裡刺繡,可姐姐既不在這裡,著火了也不見衝出去,只有一種可能!
有人故意縱火,真正的目標,便就是自己。
而除了戮神峰,不會再有其他人知道自己的住所。
想及此處,左旬不假思索的奔進內房。
火海還不急蔓延到這裡,姐姐正滿頭大汗的暈倒在牆角,衣服凌亂褶皺,左手彎曲的放在腹部,精通人體肌理的左旬一眼變看了出來,那隻手毫無疑問已經斷了。
而罪魁禍首,正是這個站在眼前,毫無兵刃,一身黑衣的蒙面人。
「為什麼?」左旬沒有過多的話。毫無疑問,面前這個人,屬於戮神峰。
左旬的左手已經微微摸向鈍刀,並看向黑衣人,欲在對方身上找到破綻。
很多人死的時候其實都不明白,為什麼左旬會用左手出刀,左旬的左手,有一種怪異力量,能夠瞬間發出一股巨力,在憑著鈍刀的無堅不摧,使得他很容易在別人不注意的時候一擊得手。
「呵……」
黑衣人給左旬的回答是動手。他的動作極快,只比凡人略強的左旬也只能見到一點影子,這種時候自己的反擊其實跟閉眼亂揮沒有區別。
只是這個亂揮要怎麼樣才有效,是至關重要的。
左旬顯然很會處理這種局面,他屈身一蹲,左手使刀,由右往左揮出鈍刀,在感受著自己的身體並沒有哪裡被攻擊到后,一個掃腿配合著刀身轉了一圈,再次讓對手無法近身。
左旬很清楚,他身上所有對自己有利的地方,也就手裡的這柄鈍刀罷了,而哪怕對手只要抓住自己一次破綻,那麼一切都將成為枉然。
「有趣,你倒是很會借力使力!」黑衣人退了兩步,立在當場,隨即眼神一變,笑了:「只是很可惜!」
當左旬反應過來時,已經晚了,飛出的暗器直奔姐姐,他救人心切之下,也被偷襲,一雙腿盡數被打斷,躺倒在地。
但即便是躺倒之前,左旬都一直盯著自己姐姐的方向,他沒有喊出聲,絕望在這一刻爬上心頭,左旬第一次無比的期望奇迹。
他看出來了,那暗器,是向著自己姐姐的頭顱而去的,若救不下,什麼結果他自然知道。
「噹……」
或許,皇天不負有心人,那暗器,竟然在最後關頭,被打飛了。
「嚯……終於趕上了!」
房內,不知何時已經出現了一個人,他抱著一個傷痕纍纍的女孩,一身華貴的衣服與這裡的環境格格不入,整張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
「你這樣也太卑鄙啦!」那人毫不猶豫的對著黑衣人發牢騷,一臉鄙夷。
然而他的下一句話,就讓兩個男人都是一呆。
他說:「你就不會一開始就用人姐姐威脅么,那樣不是都不用打就什麼都能得到了。」
「閣下莫非要多管閑事?」黑衣人豈料這種變化,問了一句。
「行俠仗義我最喜歡了!」那人說了一句,然後眼神似有若無的飄到暈厥的那個女子身上,有點邪惡。
「閣下難道不覺得這是報仇,而非打家劫舍!」黑衣人又說。
只是那白衣人卻聳聳肩,說出一句匪夷所思的話來:「我救了人家,那姑娘還可能以身相許,這是我自己都不具備的條件,而你,一個大男人,不阻止你的話,你好像也給不出什麼值得我注意的東西!」
「你……好!」黑衣人壓根不知道怎麼接對方的話,他有一瞬間竟然覺得,面前這人說的話真的好有道理哦。
……
沉思片刻,黑衣人也自知不是對方的對手,只能轉頭對著斷了雙腳的左旬一瞪眼,怒到:「你要感謝今天有人救了你,不然的話……」
「不!」然而左旬卻打斷了黑衣人的話,暗器射向自己姐姐時的絕望他尤為記得,此刻他咬牙切齒的說道:「我要感謝今天你沒有殺了我,我左旬,一定會讓你付出代價的。」
一番言辭,猶如惡鬼,竟讓黑衣人打了個激靈。
「膩害膩害!啪啪啪……」抱著女孩的男子突然亂入,他鼓著掌,臉上的表情突然變得猶如一條毒蛇般可怕,他笑了,然後說出了讓左旬這輩子都忘不了的話。
「放狠話環節結束,既然這樣,這位黑衣人大哥,你隨意,我走了!」
然後,那人,走了!
他竟然真的就這樣,走了!
風……有些吹不進來!
但是火,好像燒得也不怎麼劇烈了。
房裡,左旬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切,黑衣人邁向窗口的步子不知道怎麼自處?
繼續先前那種情形?
比如這樣:
黑衣人:啊,左旬,我殺了你!
左旬: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好像不太對!
放過左旬?
比如這樣。
黑衣人:你走吧,我手下不殺無名之輩。
左旬:你一定會為今天做出的決定付出代價的!
好像也不太對!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冷風呼呼吹?
左旬突然覺得自己如此的可笑,覺得自己說出去的狠話如此的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