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 天使

那腳步聲忽然頓住了。

就像是跑在冰面上的小孩忽然掉進冰窟窿，那兩個腳步聲毫無徵兆地停下。

龍膽感覺鼻子裡外都是熱的，上下牙咬在一起緊緊地像是分不開，他還是儘力的睜開眼，黑暗稍微散了，世界都是模糊的，路燈的光是金色的，金色把那紅白的身影捧起來，彷彿天使下凡。

黃綠毛似乎意識到了危險，扎開步子慢慢後退，明晃晃的刀子撐在身前，踩到龍膽的那一刻，他們像是找到了救星，兩個人合力把他架起來，刀子狠狠貼上他的下巴。

周圍的聲音都是模糊的，像是在耳邊堵了漿糊。

好涼。刀子好涼。

龍膽有些緩過神來，他認得那白底紅線的制服，那是【天譴】的【魔械部】。作為地方勢力的領主，天譴曾經為了確保【菲洛嘉】治安，每天都會派人來充當巡邏的角色，起初天譴高層還認為應該派出身手不凡的【討伐部】來執行巡邏任務，不過討伐部都是些容易炸毛的主，今天拆了房子明天砸掉酒店，賭場里遇見三五成群的黑幫老大哥，要麼申請應用實彈，要麼打的雞飛狗跳。

時間一久財政部就不樂意了，財政主管一本正經的站出來，說每月都要拿出不菲的財力用在民事賠償，這極大降低了休閑娛樂方面的預算，相比民事賠償天譴從上到下一致認為「午餐加雞腿」和「官費度假游」要比民事開支實在得多，於是「討伐部」在群眾的聲援中換成了「魔械部」，這群疏於鍛煉的理科男（女）整天沉迷在武器，防具，機油，還有各式各樣的【八構結晶】上。高層便以「加強身體鍛煉，保證綠色生活」的理由把魔械部派上了巡邏崗位。

好在天譴的威懾力在當地一邊倒，一般的刺頭基本見到了「紅線白衣」的制服與【中庭之柱】的刺繡都會蔫下來束手就擒，天譴對於一般的小打小鬧都是不理睬的，小事都能依靠罰金解決，協商不了的才會用上監獄，其實就是送這些人去充當免費苦力，修剪庭院，打掃衛生，還有…充當討伐戰中的誘餌。

前兩種還好只是賣賣力氣，誘餌才是真正的威懾所在，凡是去過的，幾乎沒有人能回來，基本上了戰場的都是屍骨無存，順便還省掉了天譴的火化費用。

龍膽其實也是天譴的一員。

只不過他在血統測試時評價是「D」，本應該被分到財政部，人事部這類人力部門，但是看在他老爹的份上，被破例送進一個叫做【載史】的特殊部門，的確是特殊部門，也有著特殊任務，那就是記載天譴的重大貢獻，然後做成「天譴編年史」，好像每隔幾年還會用人氣屠鬼人去販賣周邊。

說得好聽這個工作是為了文化傳承，讓子孫後代仰慕天譴屠鬼人的光輝形象，說得難聽就是胡亂吹牛B。

比如今天不知道哪裡發現了一隻生鬼，它吃了一隻狗，那麼你就要寫成今天發現可怕的強大生鬼，三米身高兩米寬，三層房屋一招端，在天譴專員的控制下災害降到最小，可惜犧牲了一隻小狗做誘餌，我們非常心痛……

把小事寫成大事，把大事寫的天塌下來，然後側面襯托天譴的無比強大，這就是狗屁載史部的狗屁工作。

通常在任務中受傷而不得不退役的功勛成員，為了保證他們退役后仍可以得到優厚保障，才設立了這樣的部門存在，載史部說白了就是【天譴】里臭名昭著的「養老團」。

不過養老團吹牛B的能力真的不太一般，他們經常能超乎高層的預計，把一個「新手入門」級別的行動吹成「地獄大師」無傷通關，把「智障兒童」級別的生鬼吹成「能賽諸葛亮」還是覺得不夠滿意，日子一久，官方覺得這樣做很體面，養老團吹得也過足了癮，皆大歡喜。

「冷靜啊兄弟！」龍膽感覺著下巴上顫抖的刀子，心說你慢點抖啊萬一不小心真把我弄死了可怎麼搞，天使姐姐好像也並不急著救他於水火，只是左右手端著兩個易拉罐，旁若無人地逼近黃綠毛。

「喂喂！你再過來就…」

黃毛的聲音越來越小，一對眼睛瞪得像是電燈泡，幾根青筋在額頭上蹦啊蹦。那女人的視線直接無視了他們，無視警告，無視刀子，無視危險，她就那樣逛街一樣逛到龍膽的面前，輕輕抬起左手。

要來了嗎！師姐你是先打黃毛還是先打綠毛？您是擅長拳斗還是腿法？別誤傷我啊！

龍膽也跟著黃綠毛一齊瞪眼，腦袋緊緊地貼到了綠毛的胸膛上，他有些期待下一刻會發生什麼，就如同球迷看著心愛的球星帶球到了大門前，總是不禁想要猜測她會用什麼樣的方式射門。

天使抬著胳膊直到跟龍膽差不多的高度，稍作僵持。

「你要可樂嗎？」

時間彷彿靜止在此刻，龍膽這輩子都無法忘記。

金色的路燈下，他被兩個小痞子持刀劫做人質，天使一樣的女孩就在他的面前，平靜的問你要不要喝可樂？那雙眼睛明亮的似乎不曾迷茫，小嘴勾起微妙的弧度，細長的淺眉毛微微翹起甚至帶著小惡魔的味道，輕薄的短髮在光下發亮，好像每一絲都是透明的存在。

「……」龍膽沉默著，眨眨眼睛確定沒有看錯。「謝謝。」

他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連刀子都無視掉而伸手去接可樂，兩個小痞子終於承受不住這詭異的壓力，把龍膽往前一推，拔腿就跑。

「那個…」

天使安靜地轉身，同時拉開易拉罐，發出「噗嗤」的聲音。

「等下！」

松糕鞋在地上發出深厚的響聲，天使漸漸遠去，細長的身影被燈光拉出幾米遠，走著走著忽然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整個身體輕輕一跳，又立刻恢復平衡。

她也不看人，背對著龍膽，伸出手背左右擺了擺表示不客氣，輕輕舉起可樂，高過頭頂。

「Cheers~」

聲音很甜很乾凈，讓人聯想到玻璃。

龍膽稍愣一下，也高舉起可樂。

「Cheers！」

他一直注視著那天使似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五色燈光的盡頭，小巷裡的女人像是獲得了新生，對著那身影舉手使勁的搖，然後捲起自己的包包，一溜煙的不見了。

胖子看呆了，摸著腦袋湊到龍單身邊，「你沒事吧？」他也一起看著天使的影子。「這妞的風格不太對啊」

「你懂個屁！」龍膽拽著胖子，繼續往回走。「這才是高手你懂不？連出手都不用，就氣勢！」他抿了口可樂，似乎上面還殘留著天使姐姐的溫度，叫人捨不得喝完。「就氣勢就能秒天秒地！」

沒走幾步龍膽又跟釘子一樣釘在地上，嘴念壞了壞了。「她叫什麼名字？那制服是魔械部吧！」

胖子搖搖頭說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你又能咋的？

龍膽又抿一口可樂。

「知道總比不知道強吧！」他用胳膊推了胖子下。「沒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