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的絲誰能割斷(5)

當晚離滬，沿津浦路北上，２３日抵京。途經南京、濟南兩地，均有講演，在南京由徐志摩任翻譯，在濟南由王統照任翻譯。王是山東人，翻譯出來的話，山東人聽起來親切。這兩場講演，反響都很熱烈。「其在南京講演，會場為東南大學圖書館樓上，聽者三千餘人，樓幾塌落，然已墜板四次。至濟南時，亦受各界熱烈歡迎，在省議會會場演講，聽者擁擠不堪，幾演塌樓之勢」。抵京的景況，《申報》上這樣說的———印度詩哲泰戈爾已於昨日（二十三）下午七時抵京矣，泰氏一行於昨日上午由濟南乘坐專車北行，下午三時余車抵天津，梁啟超曾赴車站歡迎，泰氏下車小憩。適京奉快車已抵津站，泰氏隨同英人恩厚之、美女士葛玲、印度學者諾格、鮑斯、沈謨漢（均泰氏高足弟子）及徐志摩等，改乘京奉車來京，王統照則因照料行李未同行也。下午七時十五分車到東站，赴站歡迎者有蔣百里、林長民、陳源、林語堂、張逢春等，尚有北大、師大各校多數教授學生，各團體代表及英美日本各界人士，共計約有四五百人。泰氏乘坐最末輛頭等車，到時歡迎者群聚車旁，鼓掌歡呼，泰氏則舉手為禮，下車后歡迎者群擁而行，途為之塞。泰氏穿青色長袍，戴絳色冠，蒼髯滿頰，令人望之肅然起敬。王賡率警前導，引出站門，泰氏即同隨行者乘坐汽車，向東長安街而去。昨晚下榻於北京飯店。文中率警前導的王賡，此時還是陸小曼的丈夫。２６日，梁啟超、蔣百里、熊希齡、汪大燮、范源濂等在北海靜心齋設宴歡迎泰戈爾一行，胡適、陳普賢、秦墨哂等四十餘人作陪。第二天北京文學界公宴泰戈爾一行。２８日，泰戈爾在先農壇與北京學生見面並講演，徐志摩翻譯。這次講演原先定在天壇裡面的圜丘。辦事人考慮天壇門票太貴，恐怕學生作難，臨時改在先農壇內的雩壇。當日《晨報》刊有改變講演地點的啟事。這次講演，泰戈爾不知何故遲到了半個小時。「午後一二時，即有無數男女學生驅車或步行入壇，絡繹不絕，沿途非常擁擠。講壇設在雩壇內之東壇（即一品茶點社社址），壇之四圍布滿聽眾，即有二三千之多……至三時零五分泰氏始到，乘坐汽車至雩壇門前下車，林長民為導，同來者為其秘書厚恩之，葛玲女士及林徽因、王孟瑜兩女士並梁思成等。」王孟瑜是林徽因的表姐，亦貌美有才，時人稱之為「姐妹之花」。在先農壇講演后，泰戈爾一行移住東單史家衚衕克利飯店。２９日下午，溥儀的英文教師庄士敦，在油漆作（地名）森的夫人。私宅，以茶會的方式招待泰氏。邀請京中知識界多人作陪。第二天移住清華學校。水木清華，是個好去處。安排泰戈爾住在這兒，一面是講演方便，一面也是讓老人好生休養一下。這幾天志摩沒有陪侍。想來是回到城內，排練他們的《齊德拉》去了。過後他有文字概述泰戈爾在清華的情形：「泰氏在清華住的那幾天———五月初的那星期———，承清華學校曹雲樣張仲述兩先生的好意替他安排得又舒服又安閑，他在他的忙碌的旅行期內總算受用了幾天的清福，那是他近年來不常有的。他在那邊隨便與學生們談論人生問題———自宗教至性戀，自性戀至財政，不僅聽著的人實惠，講的人不受形式的拘束也著實的愉快。」泰戈爾在清華，住在後工字廳。志摩沒有陪侍，並不是說就沒有去，只是沒有接連幾天都在身邊。辜鴻銘和泰戈爾合影的照片上就有他，「印度詩人泰戈爾來清華，住后工字廳，辜鴻銘和徐志摩陪著，在荷花池畔照的那一張相片里，徐的姿勢就是那麼一股子勁兒，dignity（高貴）的反面怎麼樣？」一個星期後，又回到城裡。因為５月８日，是泰戈爾的六十四歲生日，北京學界要為他開祝壽會。地點在北京協和醫學校禮堂，胡適任主席。壽禮是十九張名畫和一件名瓷。胡適說，友人們決定為詩人獻贈一個中國名字。接下來由梁啟超主持贈名典禮。梁啟超說，泰氏的名字是拉賓德拉（Rabindra），意思是「太陽」與「雷」，如日之異，如雷之震，所以中譯當為「震旦」。而「震旦」是古代印度稱呼中國的名字。CheenrSthane重譯中文為「震旦」（意譯當為「秦土」），泰氏華名為「震旦」，也就是表徵中印文化悠久結合的意思。再照我國往昔譯稱外國人名之例，加上印度的國名———天竺，詩人的中國名字，以國為氏，當為竺震旦。泰戈爾當場獲得一顆「竺震旦」的大印章。或許是受這次贈名的啟發，隨後泰戈爾贈給徐志摩一個印度名字，叫Soosima（素思瑪）。祝壽會的次一個節目，是由梵文學者讀了一首梵文詩，印度歷史教授讀了泰戈爾的一首《新年》詩。最後一項餘興，是用英語演出泰戈爾的戲劇《齊德拉》（Chitra）。劇情是這樣的：齊德拉是一個公主，是國王的獨生女兒，生來不美，因此從小受到王子的訓練，成為一個平定盜賊的女傑。鄰國有個王子叫阿俊那（Arjuna），發願苦行十二年。一天他在山林中坐禪之後睡著了，正巧齊德拉和她的侍從進山行獵，看見這個獨卧山中的少年就叫醒了他。發現他是一位王子的時候，齊德拉生平第一次感到自己的缺憾是沒有女性美。於是叫侍從給她百般打扮，再來到靜坐的王子跟前，希望能博取他的歡心，不料竟遭到王子的責罵。失望之餘，齊德拉只好祈禱愛神，能賜予她青春的美貌，縱然只有一天之暫也好。愛神居然應許她，而且給她一年的美麗。公主一變而為如花似玉的美人，掠取了修行的王子而結為夫妻。可是這位公主究竟不甘假冒佳人，恰好王子表示羨慕鄰國的一位英雄公主，而不知道他的妻子就是這位公主。齊德拉只好再求愛神收回她的美貌，向她的夫君顯露了她女傑的真面目。  [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