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說謊者

其實被人「呼來喝去」的感覺也不是不好。

齊晗乖乖地坐在醫務室的平板簡易床上，孟夏正在給九哥處理他後背的瘀傷，長久不見日光的蒼白皮膚上布滿了紅色的擦痕，有些掀開了皮肉，滲出血絲，碰觸到酒精后，微微顫慄。

陽光從窗帘的縫隙透進來，落在大理石地面上，刺得齊晗眼睛疼痛得很，但他仍舊死死地盯著那塊光斑。

「好了。」

「謝謝。」

「真見外。」孟夏哼了一聲。

九哥難得地摸摸她的發頂，像是在安慰一隻受了委屈的寵物。

齊晗心裡發笑，但也不敢真笑出來，他一本正經地脫下外套，把手伸到孟夏面前。

對方看都不看他，匆匆地處理他的傷口。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動靜大了些，引來一群「路人」圍觀而已，但是顯然孟夏不是這麼想的。

「好了，以前出任務的時候你也沒這麼嚴肅。」

孟夏看了他一眼，齊晗的眼眸很亮，但此時也很溫和，溫和到讓她這麼多年一直難以忘懷。

「我……」她欲言又止，九哥穿好外套，像是完全沒注意到現在的氣氛一樣，留下一句「我走了」就瀟洒地離開了。至於去哪裡，大概就是去看看他們剛剛那一處是否順利收場了吧。

「我知道你的心思在哪裡，但是至少我……我們都是關心你的，好歹也有『革命友誼』，你帶著九哥這麼鬧下去，會闖大禍的。」

齊晗笑笑，很真誠，「知道了。」

孟夏看到他的神情，也無法再說什麼，但是有些話堵在那裡，出不去，進不來，消化不掉，讓人難受。

不過，她已經自討苦吃地難受了那麼久了，還差幾年，甚至是十幾年，幾十年嗎。

案件推進不算順利，當然也不算沒有收穫。

只不過德州的博物館是個寶貝，很多人慕名而來，就是為了參觀，對門口張貼的閉館告示和工作人員苦口婆心地說明並不買賬。這事兒雖然一開始是博物館的事情，但是演變到後來，就是對警方的施壓。

畢竟，閉館這樣的結果，就是發生了嚴重命案，而過了這麼幾天，警方依舊沒有向大眾說明進展導致的。

「我知道你們儘力了，但是，」周棟點點桌面，「這個事兒必須馬上解決，不管你們用什麼辦法……我說了你們可以不敲門就進來嗎？」

「那個……」探頭進來的警員看到齊晗和九哥都在，表情僵硬，眼珠子轉了轉。

「爸——你怎麼這麼大嗓門兒啊……」

九哥默默地看著周妍，她好像又長大了一點，連嬌氣的聲音里都多了成熟的氣質，她穿著一身艷麗的紅色連衣裙，卻純凈的像個公主。

周妍看到齊晗，軟軟地叫了聲齊哥，就把手裡的行李箱往九哥手裡一塞，「幫我拿到車上，我的床沒扔吧？」

周棟的臉色難看得要命，他瞪著九哥，像是瞪著搶走了他最心愛的珍寶的竊賊……強盜。

「那我們就先走了。」齊晗拍拍九哥的肩，在周妍和周棟截然相反的神情中，離開了房間。

「說真的，」齊晗回頭看看半掩的房門，意料之中的沒有人跟出來，「這個案子也確實拖得久了些。」

「……你現在能想到的就是這些嗎？！」

齊晗看向九哥，勾唇笑道，「兄弟，好好享受吧。」

九哥克制住了想要把心裡那一萬匹草泥馬奔騰而過的情緒一吐為快的慾望。

九哥從來不懼怕任何事，但是周妍簡直就是他的「劫數」。很少有人真的能夠接近他，更別提了解他。齊晗是其中一個，徐川勉強算一個，而周妍，她好像與生俱來就屬於他的一部分，無法分割，擺脫不開。

「……她不能住在我家。」

「為什麼？」齊晗划動著手機頁面信息，「她不是曾經在你那裡住過三個月嗎？」

「……那也不行。」

「你指望我收留她？」

「如果方便的話。」

「可以。」

九哥心剛飄起來，齊晗又淡淡地補上一句，「如果她願意的話。」九哥的心情又重重地落回了原地。

周妍不會願意的。

和張薔見面，其實更像是例行公事。僅僅是為了確認她的不在場證明，但是齊晗問得很仔細。

「能問一下，你為什麼會經常來博物館嗎？」

張薔對發生的命案略有耳聞，新聞上的報道雖然沒有非常清晰的畫面，但是已經足以使她恐懼了。

「我是學習生物的，如果有機會，我更希望親眼見到有生命的他們，但是這樣的機會很少會給我們……女生……」她笑得很無奈，但並不算絕望。

「你很喜歡小動物？」

「是的，很喜歡。」張薔笑起來，這一回，她的笑容里滿是溫柔。

張薔的不在場證明無可反駁，命案發生時，她在給一個初中生做家教，當晚住在這名學生家裡，所有人都能證明，她沒有殺人。

動物比人善良溫存太多，它們的殺戮只是因為餓了，這世界上卻多得是長了兩隻腳的惡人，他們的心裡住著兇悍的魔鬼，因為各種各樣的理由致人於死地。

「何瓊，你好。」

眼前的男孩子，年輕的臉龐浸在明亮的陽光里，充滿活力，他穿著紅色的廉價襯衫，上面卻印著善良的名詞。

「你們是？」

齊晗笑笑，「我們是警察，找你了解一些事情。」

何瓊看起來很是意外，但他還是把他們帶到了志願者休息的帳篷里。

「志願活動很辛苦吧？」齊晗看著帳篷里成堆的傳單和資料冊，剛才他們經過的攤位上的那些應該都是他們搬來的吧。

何瓊收拾出幾個座位，讓他們都能坐下，「不辛苦不辛苦，我是真心想讓大家都能了解野生動物的價值……」

「這也是你喜歡自然博物館的原因吧？」齊晗笑道。

「……哦，你們知道這個也不奇怪，是啊，我也很喜歡去自然博物館。」

「那你認識館長嗎？」

「館長？我怎麼會認識他呢，你們太會開玩笑了。」

九哥深深地看著何瓊，深邃的眼眸里沉沉的眸光漸漸晦暗，他相信齊晗此時，和他的想法是一樣的。

眼神向下，不自覺地向左撇開目光，逃避對視。

他在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