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檔案(十四)(1)
那天晚上,李冬明一夜沒有睡覺。從竹山埡村回到鄉政府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半了。他強忍著心裡的悲痛,敲開鄉郵所的門,給農村老家親哥發了一封電報。晚上的電報是農村哥哥打來的,他的老母親去世了。五天前,他在農村的哥哥就發了電報來說母親病危,要他火速趕回去。他沒有回去,只叫愛人寄回去五百塊錢。沒料到才過幾天,母親卻去世了。可這個時候,自己更抽不脫身回去了,只有請求母親在天之靈原諒他這個不孝兒。打完電報回到鄉政府,剛剛躺下,金所長卻來了。金所長向他說了鄧啟放、全金來和另外兩個被弄到鄉政府來的農民,在鄉政府吵鬧著要退集資款的事。還說顧家富帶著人殺了全安家的兩隻母山羊,全安心疼得不行。顧家富還當著大家的面說是他主管修大橋的後勤工作,「我下午還到茅山沖村去了一趟,是張支書要我去的。那裡的群眾圍攻鄭書記,還罵了她很多難聽的髒話。李書記,苦藤河鄉的情況有些特殊,你要注意一下群眾的思想情緒,還要注意那些對鄉政府領導意見特別大的人的動態,他們在背後是不是有什麼小動作,千萬不能出現不安定因素。這可是我們一切工作的重中之重,關係到一票否決權啊。真要出了什麼事情,對你的影響就大了。」李冬明生氣地說:「誰決定他顧主任分管修橋的後勤工作了?他自己在外面唱什麼,還沒有定下來的嘛。」李冬明真的有些擔心起來了。他想和顧鄉長通通氣,交換一下意見,看看怎樣才能向群眾做好解釋工作,把群眾的情緒穩定下來。修橋的工作才剛剛開始,後面的工作更多,更複雜,困難也更大。可是,他敲了很久的門,裡面也沒有響動。李冬明就想起外面一些人的議論,就不再敲門,心想顧鄉長只怕是真的和那個嚴卉有一腳。他剛剛回到自己的房間,嚴卉這時慌慌張張地跑來,對李冬明道:「連山鎮醫院打電話來說,顧鄉長正在住醫院,病情十分危險,要立即動手術,鄉政府要去一個領導,不然他們不敢開刀。」李冬明不由一驚,問是什麼病,「這幾天他不是好好的么?」嚴卉說:「縣橋樑施工隊張經理來了,他陪張經理在連山酒家喝酒,酒喝多了,胃穿孔,引起大出血。」李冬明聽她這麼說,眉頭就皺成了兩個疙瘩。不過,他還是去了醫院。過河的時候耽誤了一個多小時。先是去叫渡船的老人。老人見是李書記,又不敢渡了,說自己年老了,眼睛不行,身體也不行了,夜裡渡船怕出危險。苦藤河有幾次都是晚上渡船時翻船淹死的人。老人又把自己的兒子叫起來,兩父子好不容易將李書記送過河去。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三點多鐘了。顧家好的手術還沒有做,他的婆娘坐在床頭急得直哭,顧家富則站在一旁看著醫生們手忙腳亂地忙碌。顧家好臉面蠟黃,嘴角插著一根乳白色的橡皮管子。醫生說是要把胃裡的穢物清洗乾淨才能開刀。顧家好神志還清醒,只是說話不方便,從喉嚨里發出咕咕的聲音。李冬明怎麼也弄不明白他說的什麼,勸了他幾句,就交待醫生要全力以赴地搶救,不能有半點疏忽。醫院負責人說:「按正常情況,是要先交足手術費我們才能開刀做手術的。不過,顧鄉長住醫院,我們也放心,請李書記簽個字,明天讓你們會計送一萬塊錢來。」李冬明盯著那張住院開刀的單子,半天沒有下筆。他心裡直叫苦,鄉政府窮得叮噹響,這一萬塊錢從哪裡來。院長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說:「我們已經給顧鄉長輸了兩瓶血,開刀之後還要輸血。給他用的都是上好的葯,住的也是特護病房。這個樣子,十天半月是不能出院的,一萬塊錢到時候能走人就不錯了。」顧家富看見李冬明一副猶豫的樣子,吵著說:「我哥的生命危在旦夕,李書記你還在心疼錢呀。」李冬明想了一陣才咬咬牙說:「只有先從大家修橋集資款中拿一萬塊錢墊著,鄉政府哪有錢。」  [返]